“时间紧迫,臣弟在此谢过陛下了。”安晟在马上欠身稍施一礼以表谢恩便再次策马而去。
安晟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了天牢里的会审室中。安晟扫了一眼,太子,安漫,柳丞相,江太傅早在里边侯着,主位空着似乎就等他了。
安泽祤站起身,“王叔可来了。”其他几人也随着一同起身朝安晟施礼。
安晟向安泽祤点头落座:“太子殿下可真早。”又转向身边的安漫道:“八弟可有审出什么了?”
安漫悠然笑道:“弟弟可没审,这不等着二哥来嘛。”
安晟无意纠缠,现下就只想先见到人再说,“将……人带上来。”
子懿一夜未眠,倒不是他紧张害怕,而是身上的伤太疼,夜间他本就浅眠,受了伤便更难入睡了。狱卒来唤的时候子懿起身时思忖着还是将昨夜张变留下的瓷瓶一并带走了。
安晟看着不远处跪着的子懿,低眉敛目,脸色有些苍白,衣着太过单薄以外没有什么异样倒难得松了口气。
安泽祤再次起身行至子懿面前开始陈述道:“本太子近段时间随王叔一起在浮别阁处理军政,正逢边关不宁,王叔奉我父皇之命出巡边关。本太子处理军务时有些地方不甚明了便请镇北将军前来替我解惑。入夜后有人来传报宫中来了我的两个内侍,说是太子妃有急事,我心想镇北将军乃王叔四子,王叔倚重我自可信任,便独留镇北将军一人在浮别阁中,我则前去偏室见那两内侍。
不想原来那两内侍便是太子妃与她的贴身宫女乔装假扮,说是思君心切,窃了我的令牌偷偷出宫寻我。本太子训斥一顿后寻思着夜已深,太子妃这事也不好外扬,不如先让镇北将军回去歇息,遂又回到浮别阁让镇北将军先行回去歇息。
可再回偏室中竟不见了太子妃,颇觉奇怪,幡然醒悟心中暗道不好便立即再次返回都别阁中,镇北将军离开时阁内物什书卷还很整齐,可这没过多久浮别阁中竟是满地狼藉。
仔细盘查,少了份夏国纳了旧燕后新绘的山川地势图和那份与祁国签订的盟约书。看这情形太子妃最有盗窃军机的动机,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太子妃。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随后我在整理浮别阁时,在阁楼上发现了一枚玉佩。”说着安泽祤取出一枚白玉,白玉上雕刻着鱼化龙,玉背后镂空的懿字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子懿看到玉佩时还是有些情绪,心中苦笑,原来他是很在乎这枚玉佩。子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爷,只见王爷脸色阴沉,眼中有震惊却不表于色,甚至从始至终都未说一句,只是静静的等安泽祤说完。
安泽祤继续道:“随后我仔细想想,太子妃并不懂武,浮别阁有重兵把守,她有窃军机的动机却没这个本事,定是有人帮助。随后又有下属回报说城外十里寒森中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出去寻人的下属,被利剑穿心,手法很快,武艺很高。另一具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看伤处应是被我下属所砍杀。
本太子猜测是那人带着太子妃和宫女一同逃走,可被发现了,那人带着两个不会功夫的女子难以顾全只得牺牲了宫女。”安泽祤看着子懿道,“迎亲时是镇北将军护行,想来也是有机会与太子妃串通一气的。”
“既然是太子殿下寻的镇北将军前去浮别阁,不小心落了玉佩在阁中也是正常不过的。”江太傅实事求是的说道。
安泽祤摇头道:“不,我并未与镇北将军上楼,我们一直在楼下讨论军务。”
安漫也道:“可不是,听上将军曾青去福宅抓人的时候镇北将军还刚从外面回来的呢,这一整夜不在福宅该是帮太子妃逃跑?”
安泽祤道:“当时王府值班的守门家将亲眼见镇北将军与那两内侍一前一后进的王府。也有守城将军看到城墙上有绳索带过的痕迹。”
子懿除去那玉佩拿出来时有些许情绪波动之外,其他时候不论安泽祤怎么说都只是静静的跪着,仿佛说的不是他的事,仿佛那跪着的人是座石像。
安晟终于是按耐不住问道:“安子懿,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可有证人?”
子懿保持着平静的声线回道:“子懿并无证人。”
柳下智突然插话道:“镇北将军可是因为憎恨夏国所以打算帮助祁国?这么说也算是有动机。”
安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安晟嘴角勾着一个微微的弧度也附和着道:“这个泰和公主也不知道逃哪去了,不过这做法真是堪比当年的景苒公主。”
一句话让室内陷入压抑难捱的沉寂中。
半晌后,安晟头疼的扶着额角,最后只淡淡说道:“各位先走吧,陛下已将这案子交由本王,本王定会处理好这案子的。”
众人皆退出了那件气氛低郁的会审室。出了天牢徐汇立即就将披风披在了安泽祤身上,安泽祤呵着白雾低低问道:“办得如何?”
“已将东西交给那个幽翳了。”徐汇给安泽祤递了手炉又道:“殿下,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那人,万一……”
“无事,平成王不是在吗,而且父皇也召了大臣重新部署边防了,他一个残废掀不起骇浪。”
“那这个安子懿……”
安泽祤眼中有着寒芒,抚着手炉让手暖和些道:“他罪定,平成王的名声就该降了。”安泽祤深深吸了口气幽长长的呼出道:“我这个王叔掌了大半辈子军权,也是时候削一削了。”
徐汇疑惑道:“削得动吗?”毕竟平成王的军权根深蒂固了。
“能削多少是多少。”安泽祤抬头望天,今日天气委实糟糕,朔风劲,风雪漫卷,怪不得这么冷。
寂静的室内,安晟转过面前的桌案声音夹着怒气道:“起来。”
子懿有些恍惚的回过神来,本想立即起身膝盖却被冻得麻木了,安晟等不及子懿的慢动作一把拎起子懿的衣襟几乎是拽着拖着将子懿带出了天牢,狱卒们只是看着却不敢拦。
“本王会带他回来的,私自带犯人出天牢一事由本王担着!”
将子懿打横丢上马背安晟也跨上马背一声喝道:”驾!”马匹迎着风雪疾驰而去。
一路的颠簸震得子懿一身伤叫嚣不断,即便是风雪漫天视线不清,子懿还是知道安晟带着他来到了那满山遍野的无名冢处。安晟将子懿丢下马去,子懿的背脊撞上那块刻着国恨的石碑上才跌落在雪地上。身上的伤悉数裂开,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却又被风雪凝结,胸口埋下的那枚刀子似乎又往内里去了些,咽下喉间的腥甜,疼得视觉都被剥夺了子懿还是挣扎着习惯性跪起了身子。
安晟从马上跃下,眉头揪着凝视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单薄的衣衫被寒风吹得摆荡不止,心中却是愤怒难言。
“你有没有做过!”
冷风穿透着子懿有些摇晃的身子,子懿渐渐压下一身痛楚,恢复的视野中,他看到安晟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心中努力克制着此刻莫名涌起的奇怪感觉。
“没有。”
安晟阔步上前一巴掌将子懿煽翻在地质问道:“没有?那些证据又从何而来!你为何不辩解!”那个玉佩……独一无二!
子懿挣扎了好几次才又跪好,风雪渐止,他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清澈澄亮却带着看不懂的情愫。证据确凿,他辩解有用吗?
“王爷信吗?”
安晟喘着怒气粗暴的问道:“什么?”
“辩解,王爷信吗?”
子懿的话使安晟心里感到奇怪的绞痛。他此刻恐惧,震惊,愤怒,他害怕他纵容的这个孩子如邵可微一般再次背叛他。安晟举目四望,那些隆起的一个个土堆被白雪掩埋,却盖不住那曾经被血与火弥漫的战场,他怎么能不害怕,不怀疑,不担心?
这仿若一条路的分叉口,信与不信在于他的选择。
呼吸冻结在冰冷静止的空气里,子懿抿着唇角轻淡的笑了。
信也好。
不信,也罢。
没关系。
第82章
安晟没有做任何抉择,他只是停在了原地观望。他是夏国臣子,王室宗亲,从小他的父皇就教他,一切以国家公器为重。懿儿说没有,他想信任却又知道自己必定会有所保留,十八年前的画面里满是鲜血,战火,骸骨和焦土,他不敢大意亦不敢去赌。那个孩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看不透了,牵连国家利益,信与不信又如何能凭他一人所想,唯今他只想冷静理智对待此事。
那孩子是清楚这些,所以才不辩解吗?安晟望着国恨碑前跪着的子懿,思绪混乱纷杂,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我不希望这里徒增坟冢,若是……”安晟微眯了眼,紧盯着石碑上的国恨二字,余下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也或许是说不出口。
天牢的狱卒看到安晟将犯人又带了回来松了口气,毕竟是重犯,即便平成王说一切由他担着,可天子真怒了还不是先拿他们这群喽啰开刀。
安晟将人交给狱卒后便不再停留驱马离去。子懿顺从的随着狱卒进入天牢里,回头看了眼远去的王爷,手中握着之前带上的瓷瓶,本就不认为王爷会信他,也想过王爷会愤怒动手,结果王爷未有表态,真的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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