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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骷髅回坟)


  安晟一言不发,将情绪敛好,即使提到了邵可微他依然淡定。
  宁为指使道:“我看这福宅连门子都没有,想必也没有下人。还请王爷多弄些暖炉火盆来。”
  子懿闻言再次起身道:“还是子懿去吧。”
  宁为按住子懿道:“小公子,坐下,静心吐纳。”
  子懿看向安晟,安晟回笑道:“听宁大夫的。”
  连枝烛台上满是烛火,加上火盆暖炉,不大的南厢登时亮如白昼。宁为看了眼安晟,才示意子懿褪衣,子懿将长袍脱去,衣衫褪至腰际,黑眸微垂,映着烛火,亮而坚毅。斑驳的年轻身躯,线条匀称而流畅,有着练武之人该有的肌肉却不会太突兀夸张。
  宁为微微叹息,将针包铺开后道:“老夫的针法……小公子,可得受住了。”说罢便从子懿的内关、足三里、大陵、檀中、巨阙、间使、还有中脘处入针。
  不消片刻子懿冷汗便沁出额间,唇抿成线,背脊上的冷汗顺着肌理汇聚滑落。
  安晟蹙着眉头一把上前紧扣住宁为还捻着针的手腕叱道:“你个庸医!”
  宁为的怒瞪安晟,斥道:“有病灶的地方对应的穴道定然疼痛难忍,说我庸医不如某人自己想想这些痛哪来的!”
  
  第114章
  
  又是一年元宵花灯会,梅若兰端坐在铜镜前,微微侧了脸,看着自己鬓发上的丝丝银丝,即使保养得再好也朱颜已老玉容已衰。元宵一过,怕是王爷就会将她休掉,她再不抓紧机会或许就没有机会了。起身来到书案前,提起笔,字未落,泪已下。
  如果当年没有那次私自离家,在道上看到那个年轻英俊的王爷骑着高大骏马,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傲立在大军前,她或许就不会动心,也就不会央求爹求先帝赐婚。她当时不惜以妾份入了这王府,若当初不入这王府何苦后半生如此凄凉。
  她一无所有,她只有羣儿了。
  晚膳过后,往年安晟若在府都会带家眷上街游灯会,今年难得让大伙自个玩赏。安子徵是最开心的那个,他年年都巴不得自个行动。都城多的是将家武家的子弟,大家也经常聚集在一起畅谈各种武功路数,哪把武器是哪位铸造大师所淬炼的,哪把名剑可以削铁如泥等等。就好比文人儒士总在一起,曲水流觞,弹琴对诗一般。刚买下的七星龙泉宝剑他还想着拿去炫耀展示,打算嫉死他那群朋友。
  拥挤的街道上处处是人,有情投意合的男女,有带妻儿的,有兄弟朋友结伴的,有猜灯谜的,有赏花灯的。
  子懿带着福宅几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较小,在人流中小心的护着孩子们,遇安晟时眼眸中还有些惊讶。
  安晟笑着道:“我就随处逛逛。”
  子懿身旁的小宝立即扑了过去,兴奋道:“王爷爷,我想要刚才的泥人!”
  安晟蹲下问道:“你懿哥哥没买给你吗?”
  小宝很懂事的说道:“懿哥哥还要看护弟弟妹妹,小宝乖,不添事。”
  安晟望了眼子懿,子懿站在原地垂目望地。“福伯李婶呢?”
  小宝立即回道:“带着其他弟弟妹妹在别处玩。”
  安晟笑笑,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小宝手里,唤道:“冷究,带孩子们买泥人去。”
  冷究随王爷出现在福宅的次数多了,即使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孩子们也不惧怕了。而且小孩子多是好哄的,一颗糖一个小玩意他们就可以开心很久,骗走都没问题。子懿怀中的孩子听到也立即从子懿身上滑了下来生怕没他的份似得,大伙拥过去扯着冷究,指着不远处的泥人摊高兴的呼道:“冻人叔叔,快走,这边这边!”
  冷究带着孩子们走远,这街上除了子懿和安晟便是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欢笑嬉戏。
  两人静默片刻后,安晟道:“有些晚,懿儿饿不饿?”
  子懿摇摇头,可安晟还是自顾自的往街角一家卖面的小铺子里走去,子懿跟在了安晟身后。
  “老店家来碗面和馄饨。”安晟寻了张空桌坐了下来,示意子懿也坐。
  稍等了一会老店家就将馄饨和面依次端了上来,老店家笑容可掬:“客官,您的面和馄饨。今个怎么没跟其他将军们来?嗨,人老了记性不好,今个元上节,都在阖家团圆呢。这是令公子吧,长得好生俊俏!果然是父子,真像你。”安晟颔首微笑,那老店家又毫无序的唠叨了几句才走开。
  安晟从桌上的竹筒取出筷子道:“这老店家原是我军中的一位老将士,在二十年前……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后来便在这开了家面铺。我与部下常来吃面,他这握刀的手改成煮面生涩得很,开始的时候很难吃。这个人脾性又傲,即使没了只手也不肯接受我们救济,我们便只能结队来帮衬他的生意。这些年这面的味道越来越好,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差,有的时候还记得我这个王爷,有的时候不记得我是谁却记得我经常跟几个将军来吃面……”
  看子懿盯着馄饨眨了眨眼,安晟有些怅然的笑道:“天寒,快些吃,不然要冷了。这馄饨清淡,可味道也不错。”
  子懿这才执起勺子静静的吃了起来。
  夜色深沉,即使已春,依然寒如冬,地上的积雪也没有一点要化的现象。安晟在榻上睁眼望着床顶上的勾花,莫名心悸。起身下榻自己披了件狐氅,推门而出,顿了下步子,转首看了眼廊檐下的那根柱子,才再次启步。
  阶梯下,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年跪在冰冷的地上,阶梯下是被他打落的瓷瓶,和染黑白雪的毒药。
  甚至他抬眼就能再看到那树下悬着浴血的身子,如梦魇一直纠缠。
  安晟眼神复杂而闪烁,呼吸都困难了些。
  地牢阴寒湿冷,牟直的手在火盆上烤着,这大半夜的安晟突然出现,牟直吓得差点把铁架上的火盆掀翻。“王爷,你又来做甚?”
  安晟威严的脸上因无法入眠而显得有些疲惫:“陆牢头葬在哪里?”
  如果这是唯一一个曾经对子懿好的人,那么即使这人已经去世了他也想要报答。
  牟直努努嘴,这问题他肯定不知道,毕竟他是陆牢头走了才接手的。“这个问题……王爷,我找上回那个老狱卒来你再问吧。”
  安晟点头,坐在了牟直刚在的凳子上,地牢的寒气仿佛从四面八方透出来一般,他拢了拢了狐氅,抬手也靠近火盆取暖。
  那个老狱卒很快就来到了安晟的面前并行了跪礼,安晟让他起来回话,老狱卒才起了身稍侧一步卑躬立在一旁。
  安晟深深的望入火盆中跳跃的焰火中,不耐其烦的问道:“陆牢头死后葬在何处?”
  老狱卒规矩答道:“小人不知。”
  安晟单边挑眉抬眸看向老狱卒,“陆牢头并无亲人,能送他的除了你们……”话未说完,安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陷在记忆中苦苦搜寻。
  老狱卒看安晟久久不言,担心安晟不高兴,这才徐徐道来:“当年陆牢头病重……我们这些下人下奴早已卖身王府,要请大夫都需请示管事或主子。”老狱卒没念过什么书,怕自己说错话惹安晟不悦,一直想着该如何去说,话语间又慢了许多。“那会儿全府的人多少都知晓陆牢头对……对四公子多有照顾,我们请示了府中管事,管事谁的都准,唯独不准陆牢头请大夫,也不准他出府。”
  老狱卒一直躬着身垂着头,倒是牟直一直盯着安晟的脸,哪怕就捡到安晟一瞬即逝的痛苦他都觉得乐呵。
  “实在没办法,四……四公子便去求了您,跪在您那院里许久。大家都说您对下人向来宽和,但您因为是四公子求的,所以也没管……”
  安晟喉结蠕动了几下,依然没有说话。
  老狱卒掂量着继续道:“但四公子依然坚持,您便说只要四公子受了五十鞭笞,就准许他带陆牢头出府看病。四公子回地牢的时候便让我们将他缚在刑架上,他说担心自己可能会受不住了。那会儿他身上还有伤,我给他褪衣的时候看那些都是新伤,想着可能是在王爷那就已经受过了……他人儿才那么小,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五十鞭肯定是受不住的。”
  安晟突然森冷问道:“你们真的鞭了他五十鞭?”
  老狱卒被安晟惯有的凌人气势下得直哆嗦,张了嘴半天也吐不出字来,就想要跪下。牟直一把拉住老狱卒,随意道:“你慌什么,让鞭五十的人又不是你,这主子发话下边的人不听不找死吗?”
  老狱卒看了看牟直,牟直鼓励他继续,他才又战战兢兢的接下去说道:“很早之前王爷有郑重交代过,不准要了四公子的命,我便自作主张的只鞭了十五。”老狱卒本想他私自更改王爷的意思会不会被责罚,听到安晟低低的松了口气,才又放心的说道:“可是四公子担心会连累我,怕我也与陆牢头一样,要我一定要鞭够五十。我也不懂得那些国仇家恨,只看那个那么小的人受这些苦心里可怜得紧。我便劝他,陆牢头本就病重,你也倒了谁照顾他,我也不是只鞭十五,等你安排好陆牢头了,回头再补齐,也不算违了主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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