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在一旁悄悄的叹了口气,大皇子命不久矣,太医都说可能捱不过春天了。大皇子的身体等不了,陛下也着急了。
窗外乌云重重,天昏地暗,仿佛压着这座宫殿让人无比压抑。看来这初春还得下一场大雪。
大年初四,一大早子懿将福宅的门打开,孩子们立即鱼贯式跑了出去,今日福伯李婶要带大伙上街,顺带与邻里问好。子懿本也是要随着去,却在开门时看到了一个人。
“小……公子。”
子懿站立了片刻,微微点点头道:“木大哥。”
眼前的木义云子懿是记得的,他在燕国都城破城独自脱离军队时就碰到过木义云,他以为是来拦截他的,木义云却说是奉公主之命来守护他的。他当时只觉得好笑,他决定陪娘亲走,哪里还需要守护?血泪于父,肉身于娘。
木义云陪他潜入燕国皇宫时,断断续续的说起娘亲当年的事,木义云告诉他无非是想他不要误会。可他却觉得无所谓,只是他知道后多少是心疼娘亲的痛和苦。
他抱着娘亲离开燕国皇宫,骑在张变的马上,摆脱了身后一直偷偷跟着他的木义云。用剑刃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混着雪莲的血喂与母亲,希望能压制一下那杯毒酒的毒性。他还要带着娘亲上天雪山,因为那里有娘亲的心灵归属。
他背着娘亲一步步攀爬在一片白芒中,耀雪刺痛了他的双目,他闭着眼,依然用最后的力气背着娘亲,只希望能走得更远,更远。远到能够离开世间红尘,远到能够到达那根本不存在的桃源。
福伯看到有来客,只交待子懿他和孩子们可能回不来那么快,午时王府的人送汤药来记得喝,厨房里有李婶一直用小火隔着热水温在锅里的饭菜,若觉得不喜或不合胃口就上酒楼里吃,别亏待了自己之类的。
子懿点点头,目送福伯李婶带着孩子走家拜年才对木义云道:“木大哥别来无恙。”
茶楼的雅阁里置有暖炉,子懿沏了壶茶倒了杯递给木义云,木义云接过本想唤小二来壶酒,但想子懿身子不好便也作罢。木义云饮了口茶道:“我挺后悔将你交给安晟的,他一直阻拦着我找你。可不可笑,他安晟不可一世居然怕我将你带走。”
子懿稍稍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为自己也倒了杯茶。
如何从天雪山下来的他并不知道,那时候他一直在一片黑暗中飘荡游离。过了些时候才慢慢的开始恢复了一些意识,可也只是觉得身体无比沉重非常疲惫,让他连眼皮都睁不开。那时候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偶有听到人声也是木义云的声音。他知道当时他必定还是被木义云追上了。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绝对不会将你交给安晟的。罢了,不说这个,安晟到处寻访名医,所以宁为也来了,只是他年岁太大经不住颠簸还在路上,我是骑着快马来的。小公子你……身子还好吗?”
“当时娘亲……”子懿避开木义云的问题转而问道。
木义云沉吟片刻:“公主让我带你走,保护你,让你活下去,她要自己上雪山之巅寻……寻她心爱之人。”即使过了这几年,再提起邵可微木义云仍然感怀伤心。
子懿点点头:“这也好,总归是娘亲的心愿。”
沉默片刻,木义云突然问道:“那小公子的心愿呢?”
子懿被木义云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半晌都说不出什么来。
看子懿无言,木义云笑着转移话题说道:“等宁为那老头到了让他给你瞅瞅,别听天由人的,公主还嘱咐我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要有事这不是打木大哥的脸吗,以后我要见到公主肯定要被公主数落得死。”
“木大哥这几年都居在何处?”
木义云道:“在吴国里头混着。本想去祁国的,毕竟东面的祁国山清水秀风景明丽,但我料想若你有想法,祁国怕是不能待得长久安稳,所以便跑去了吴国。而且吴国以武为尊多少好混些。”想了想木义云又道:“我是躲得安晟比较远,躲在了沙漠后的那个吴国里,这几年来你的名字可谓是满天下,我在那么偏远的吴国腹地都能听闻你的名声。后来听说你与安晟陷入沙漠中我才出的吴国,可那会儿你们已经撤军了,我便到处隐藏着打探你的消息。直到安晟最近到处寻名医,我才有机会来宇都。”他也不打算说是安晟放行,太掉面子。
木义云又摇头道:“你说这天下几乎也打尽了,吴国也俯首称臣了,我若想带你走,能去哪,四海皆王土。”他的意思就是安晟没必要防着他。
子懿轻声道:“子懿也没想要走。”
又随意谈了谈,不觉一日便已过半,子懿起身朝木义云施了个小礼,他得回福宅了,王府送汤药的人要来了,若他不在,没能按时服药,父亲就算是在朝堂上也会找理由提前退朝风火赶来福宅询问他怎么回事。
木义云看子懿唇边的淡笑,想着早间从福宅里蹦哒出来的那群朝气蓬勃的孩子,长叹了口气道:“小公子开心便好。”
到了傍晚,宁为才风尘仆仆的拎着诊箱赶来福宅,在门口竟与安晟打了个照面。
宁为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看到安晟也没有要行礼的模样,昂首挺胸雄赳赳的进了福宅。人们都说人老了反而像孩子,所以安晟也不愿计较,只要能医治懿儿,他就可以为之忍下。
木义云十分厌恶安晟,没打算随宁为一同进去。所以福宅外两辆马车旁,冷究与木义云冷目相对,双方的手时刻按在武器上,以便下一刻若拔刀相向能占到先手。
宁为搭在子懿腕脉上,许久许久,没有表情,坐姿不变,只有一只手不停的捋着他那小撮胡子。安晟难得耐住性子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他寻了许多大夫,宫中的太医,军中资历深的医官,市井中有声望的郎中以及民间传闻的大夫,能找来的找了,开的药方几乎如出一辙,那些人只道这孩子若能好好将养,再辅以名贵药材,或许可以活到而立也指不定。可是怎么可以只活过到而立,而且还只是可能?人生的路可以很长,安晟希望子懿能好好的活着,过上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旁的更漏已尽,安晟起身将更漏反转,两手抱胸,换了个地方倚在一旁的书案前盯着宁为。
宁为收回搭在子懿腕上的指间,皱着眉头问道:“之前的那些个药方呢?”
子懿正想起身取来,安晟早一步从书案旁的一垒书卷下取出放在了宁为面前。宁为看了一会道:“这药方我得改改。这医治初期药不能太霸道了。”
这么说是有法子可以治了?安晟面色闪过一丝喜悦,宁为又道:“王爷也不必高兴得早,有些东西本就是覆水难收的。早在燕营的时候我就替小公子把过脉,他当时体内还有乌天葵,那时我想,若有解药,此刻起由我医治,我虽不能保证他无病无痛,但我能保证他活到寿终正寝。后来木将军从天雪山将小公子带回来,我又为他把过脉,那时候他服用过多丹蓟,一身伤,人昏迷不醒,脉象微弱中一片死寂,我想若当时我能有第二株雪莲,我定能保他活过知命。可惜我没有,而公主又已不在,除了你……我与木将军实在没办法才会带着小公子来夏国的。”
安晟攥着拳的手暴着青筋,面上变换着神情,眸中闪烁着痛楚。
宁为却不打算就此罢休,继续道:“你阻我等不能与小公子相见便也罢了,何以这三年对他如此不上心?你若在乎些多关心些,老夫不相信小公子能瞒着你这么久。”
子懿忽然站了起来道:“宁大夫,木大哥还在等,子懿先送您出去吧。”
“小公子,不治了?”宁为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妥的样子,反而有种莫名的信心满满。
子懿淡然道:“没关系,子懿不治了。虽已开春可夜间也还是寒凉,别让木大哥久等了。”
这是逐客呢。宁为谑笑道:“好好好,小公子说不治便不治……”说着就要出了这南厢。
安晟突然喝道:“慢!”
宁为停步回头。安晟只觉得身子有些颤栗有些僵硬,他走到子懿面前道:“宁大夫说得没错也是事实,懿儿不必顾及为父。”不过是让宁为说着让他痛心疾首的话罢了,与懿儿相比不足为道。安晟朝宁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宁大夫,请。”有台阶下自然要下,不然怎么对得起公主。宁为笑着坐回了玉桌旁,打开了诊箱,取了针包,等待子懿坐回他面前。
子懿沉默立在门边,似乎是有些抵触。宁为看子懿和安晟的表现略为满意,高兴的哈哈大笑道:“小公子,王爷高傲一世,老夫那么说只是想知道王爷能不能为了小公子低头忍让退步罢了。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不久就将入土的人,年纪大得可以当你父亲的爷爷了,小公子就不要跟老夫计较了。”
子懿坐了回去,满是歉意道:“是子懿失礼了。”
宁为满脸沟壑,尖刻的脸早已换成慈爱,悠悠道:“我给你扎的针你都要一一记住,我可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将来啊你得是要自己动手的。”
子懿迟缓的点点头。宁为又道:“我也算尽心尽力了,若碰着公主,老夫也算无愧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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