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卫洛这么自愉自乐地一想,心中顿时一松。
正当她轻松了少许,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变得规律时,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来,“小儿好胆!”
卫洛颤抖了一下。
她咬着唇,直觉得刚平复的心脏这一下又急剧跳动起来,它跳得太猛,太凶,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卫洛紧紧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过的,不如尽力说些讨好的话把这一关混过吧。
她想到这里,便双膝并跪,身子向前一伏,这样的跪拜,令得她屁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只猪。
卫洛以头叩地,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坚定地说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卫洛难逃一死!”
车厢中鸦雀无声,卫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倾听着泾陵公子的反应。听了半晌,她啥也没有听出。
顿了顿,卫洛又哑着嗓子做感激涕零状,她原本是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也只是把眼睛挤得酸痛。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声音尽量压低,加上少许鼻音,说道:“洛得公子大恩,愿效犬马之劳!”
泾陵公子依然没有开口。
卫洛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实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卫洛也不能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啥端倪来。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续道:“但请公子饶洛一命!洛愿尽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这是把自己置于弄臣的位置上。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聪明之极,见多识广,心智过人。卫洛在他面前时,不逢生死大事是绝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这几句话都很朴实,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饶,向他乞命。
卫洛说完后,再次把头在车板上重重一叩,等着他地回复。
半晌,直到卫洛的额头开始渗汗时,泾陵公子开口了,“小儿不仅识字,还颇聪慧。说罢,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时之间,卫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连跳了几下,她隔着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动!
卫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许后,心思电转:他不可能怀疑我的来历了!我伪装得这么好,他不可能怀疑了!对,他没有怀疑,是我说了要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报家门。对,一定是这样!
定了定神,卫洛不敢迟疑地说道:“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说谎实是女人的天性,卫洛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编故事时,口中已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后,再次以头点地,动也不敢动。泾陵公子精明过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许久,泾陵的声音沉沉传来,“小儿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卫洛目瞪口呆的,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这句话的好。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本来以为泾陵公子还有后话的。哪里知道他却又一声不吭了。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大悔:他说我狡猾,我干嘛不以死相争,怎么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这下好了,我不声不吭的,他定是以为我默认了。
她苦恼之极,更不知道泾陵公子会如何处置自己,于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卫洛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几次想动一动,可刚刚晃了晃,便感觉到头顶上灼灼逼来的目光,为了不触怒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实地跪着了。
直到马车进了泾陵府,直到泾陵公子下了马车,他才半转过头,在灯笼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脸半明半暗的,让呆呆仰望着他的卫洛的心脏小小地跳了一下。
泾陵公子盯着她,淡淡说道:“随侍。”直到他转过头去走得远了,卫洛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说过,自己是他的贴身小厮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这么折腾一番后,他居然还没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对他不敬,又威逼于他,还对他说谎了,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随侍左右?,他,他不会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腾吧?
不对,不对,泾陵公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会这么无聊。
泾陵公子一下马车,便有十数个侍女侍从围了上来,他们筹拥着他越去越远。
卫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揉搓着跪得铁青的双膝,慢慢地跟上了那庞大的队伍。
第二卷 晋都新田 第六十二章 宽衣(一)
院落里到处火把熊熊,因为主人的到来,时不时看到成群的侍女和剑客出来行礼。
不一会功夫,众人簇拥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主殿里。卫洛一连两天提心吊胆,不曾进食不曾入睡,现在已是睡意沉沉。
她伸袖挡住一个哈欠,紧跟几步,拂过三层珠帘,踏入主殿的玉石地板上,接着,又拂过一层纱帘,再拂过一层珠帘,终于,众侍卫退下,侍女们围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寝宫里。
泾陵公子一踏入寝宫,众侍女便围上前,去的去冠,脱的脱外袍。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他那低沉优雅地声音传出,“卫洛?”
卫洛正在打哈欠,哈欠这玩意儿就是一病,她是越打越凶,越打越双眼睁不开。饶是她强行命令自己紧张些,精神振作些,却没有一点作用。恍惚中卫洛都有点不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啦?来到泾陵身边,成了他的贴身小厮,可是极不安全的啊,可怎么自己就放松成这个样了?
她仰着头,袖子挡着小嘴,一个又一个的哈欠打得欢时,突然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点不同了。
发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知道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工作。
卫洛傻傻地闭上眼,傻傻地放下袖,傻傻地一抬头。
她一抬头,便对上嗖嗖嗖十来双盯向自己的目光,围在泾陵公子身边服侍的婢女们,正用怜悯惊愕地眼神盯着她。
卫洛眨了眨眼,大脑终于清醒了少许,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扭过头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侧对着她,取了冠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泄到肩背。衬着他身后的珠串薄帏,直如梦中神祗。
他微微侧头,深如星空的双眸定定地瞟向卫洛。到处燃烧着的蜡烛光下,他俊美的五官时明时暗,宛如精心雕刻出的山棱河岳,无一处不是上苍杰作。
泾陵公子看向卫洛,对上这小儿有点迷糊,有点怔忡的水漾双眼,他薄唇一启,第三次叫道:“卫洛?”
“然!”
卫洛这次应得很响亮,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泾陵公子身前,以屁股拱得老高的方式叩跪着,说道:“小人无礼,万望公子怒罪。”她想在声音中加入一些害怕紧张的,可实是睡意还存,一不小心语气中便只有含糊迷蒙。
泾陵盯着卫洛的头顶,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侍侯我宽衣。”
“啊?”
卫洛惊叫一声,她实是惊惶中发出的,因此这声实是叫,实是有点大。
泾陵公子皱了皱眉,慢慢的,他半蹲下身来,随着他这个动作,那一头乌发如水一样流泄到卫洛的头上,脸上。感觉到发丝拂来时的淡淡清香,卫洛忍不住想道:也不知他是用啥法子保养的?头发这么顺,这么香?
这个不受控制,毫无不应该出现的念头,当然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弯下腰,修长白净的食指再次勾上了卫洛的下巴。
随着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到自己,卫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很想很想说一句:公子,我乃堂堂丈夫,你不能用这种调戏的方式一而再的面对我。
很可惜,她不敢。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逼着跪伏在地的卫洛仰头对着自己,两人相隔不到尺许,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的盈盈秋水眼,清楚地看到这眼中的一片迷蒙和静意,不由薄唇再次一勾,缓缓问道:“你不怕我了?”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都扑在卫洛脸上,耳朵上,发际,令得她好生痒痒。然后,痒着痒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起了哄。
心脏开始只是起哄,到后来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近距离面对着泾陵公子俊得人神共愤的面容,卫洛终于明白了窒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敢吸气——一吸气便会满心满肺都是他的味道。
呆怔了半晌,卫洛的脑子开始工作,她连忙垂眉敛目,低低地说道:“公子大量!小人二天未食未睡,现得公子相救,险死还生,心中一松便生倦意。”她说到这里,下巴向下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指,以头叩地,声音清脆地说道,“求公子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