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压下那股令他痛恨的情绪,迅速地抬起头来,声音一提,目视着众贤士,突然问道:“楚王好色乎?”
众贤士只是一怔,鹞首先反应过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回道:“楚王好色!他后宫中美人近千。”
“楚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楚王老矣,心思全在美色之上。闻其于国事上多有懈怠。”
。。。。。。
也许是刚才公子泾陵的不满,令得他们有点惶惑。现在众贤士都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公子泾陵静静地听着,听着。半晌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这笑容,有点无奈,有点伤感,也有点叹息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太复杂了,众贤士从来不曾想过,公子泾陵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由一个个都收了声音,面面相觑。
直过了半晌后,公子泾陵才幽幽叹道:“然也。楚王好色,世人皆知。他欲攻齐,使便突然至齐。然到得临淄,却说为庶公子秩归国而贺。在此之前,齐义信君之姬卒!此间种种,只有一说。楚王之所以攻齐,乃其欲得此美姬,或,还有那义信君。派使前去,只为求姬。
使闻姬卒,临时而变辞,故漏洞百出。”
在众贤士都在沉思的时候,公子泾陵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他盯着前方,深如子夜的双眸渐渐凌厉起来:卫洛小儿居然在楚使到达前的一个月便假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义信君早就知道了楚使出使齐国的用意!真没有想到,那个卑贱童男出身的义信君,竟然有着如此准确的消息!此子,果然不可小看啊!
他实在对卫洛太了解了,因此现在的他,已完全肯定卫洛的死是假死。这种肯定,令得那颗压在他胸口,几乎令得他窒息的巨石,终于完全放下了。
他想着想着,开始在房中转悠起来。
转了一会后,他脚步一刹,俊脸一沉。
他嗖地转过身来,盯视着鹆,问道:“曾有臣向楚王言,或可攻晋?”
鹆连忙应道:“然。”
公子泾陵沉着脸,又问道:“此言由何人道来?”
鹆回道:“似是楚大夫共。”
公子泾陵听到这个回答后,在殿中走动的脚步更加急促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低喝道:“事有不妙!”
众贤士连忙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薄唇紧紧抿成一线,道:“如楚王有意攻齐,此次出使之时,国内或已备战!楚使自齐无功而返时,备战之令必然已发放各地领主。此令一收,对楚王威信有害。齐即不可攻,晋危矣!”
‘晋危矣’三个字清清朗朗的在殿中传荡开来。
众贤士面面相觑,他们看向公子泾陵,直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
鹆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楚若攻我,必会致表!再则,晋姬深为楚王所宠,执政子范亦是晋人。公子过虑矣。”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几前,他持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众贤士都知道他的习惯,也没有吭声。书房当中,只听得他‘沙沙’的笔尖摩擦声传来。
一阵安静中,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匆匆而来,转眼便来到了书房外。紧接着,一个剑客有点急促的朗叫声传来,“公子,有急事相禀!”
“说!”
“楚王致表周天子和君侯,言晋姬私通巫盅,欲谋害于楚王。晋姬之子公子吾房中,搜出公子泾陵与公子吾之密信。信上言,楚王年老,然偏信公子及。恐百年后传位于公子及。公子及为人性毒而狭,难以容人,需先下手为强!待楚王一死,外有公子泾陵,内有执政子范,楚王位非公子吾莫属。”
一片鸦雀无声中,那剑客缓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与公子吾所通之私信,楚王已呈交周天子。据言,言中文笔绰绰,确实是公子泾陵所书!兹事体大,君侯已震怒,令公子速速回宫。”
第四卷 有凤清啼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城归原主
楚将于第二年开春攻晋!
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散到了各国。
本来,以楚王的震怒,他是巴不得马上就发兵攻晋的。。可是一来此时已是秋天,稍一准备就立冬了。二来他境内的各领主,都是准备第二年春天开战的,当然,这个春天开战,是楚王准备对齐出使时就定下的。
楚强晋弱,楚强霸诸国多年了。这一次楚王含怒出击,事态十分严重。
因此,第一时间中,晋使纷纷派出,除了一些小国外,他们主要来到齐秦两国,请求相助。
如能得到这两大国的相助,那么晋楚这一战,便是势均力敌了。
义信君府。
卫洛悄悄地从他的书房中溜到后苑中。她记得,现在落叶纷纷,天高云淡,正是好眠时。
卫洛喜欢偷溜到后苑睡觉的毛病,义信君早就发现了,因此,他的后苑只有几个奴隶在打扫。这些奴隶,生死操于人手,连一个普通的贤士剑客也可以随意诛杀。因此他们十分的谨小慎微,绝无多言,也绝对不会胡思乱想。。这样一来,等于这个后苑还是归卫洛所主。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她几乎不曾露出真面目过。
卫洛信步来到一棵枫树下,懒洋洋的坐在一颗石头上,抱着双膝,背靠树干,开始闲闲地吹起风来。
枫叶如火,风一吹过,便树叶飘然而落,这火红的树叶,夹在一堆凋零枯黄树叶之间,煞是显眼。
卫洛倚着枫树干,似睡非睡之际,一阵轻盈地脚步声传了过来。
不一会,义信君清悦的声音飘过,“洛?”
卫洛睡意正浓,听到他的叫唤后,小嘴一嘟,竟是身子一扭,便转到了所倚大树的另一侧,竟是在躲着义信君地搜寻。
可惜,此时义信君早就蹑手蹑脚跟上,她的小动作,被他看了个明白。
当下,他不由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一会,两根手指掐住了她的鼻子。
卫洛一阵窒息,睡意渐消。她睁开迷离朦胧的眼,眨巴着看向他。
看到这样的卫洛,义信君低叹一声,他伸手抚上卫洛的眉眼,低叹道:“洛,洛。”声音呢喃,温柔之极。
卫洛伸手揉了揉眼。
义信君笑了起来,“洛,一切如你所料,晋使已然赶至。今天晚上,便可以与他们一见了。”
卫洛听到晋使两字,睡意全消。她垂下眉眼,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来。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晚间。义信君实际上已是齐国的执政,因此晋使见过齐侯后,马上便来求见于他。
为了欢迎晋使,这一晚义信君府中设宴。
宴一散,义信君便在晋使的要求下,来到书房面谈。
现在书房中,除了几个晋使,便只有义信君,管叔,以及四个老臣,另外还有一个跪坐在义信君身侧的侍酒少年,这少年相貌平凡,面孔微黄,小鼻子细眼,他,便是卫洛了。
寒喧的话,刚才在宴会上已经说过了。当下,晋使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义信君身前五步处,深深一揖,无比诚挚地求道:“我主公子泾陵得知君之姬过逝,万分惋惜。公子言,阳,裕两城,本乃君之封地,君以它换一美姬,现美姬已逝,此两城他得之心不安也。愿原物奉送之!”
晋使一说到这里,便抬眼盯向义信君。。此时此刻,义信君华美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来。似是欢喜,似是得意,又似是感慨惊叹。
而且,他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旁跪坐樽酒的卫洛。
卫洛低着头,持樽倒酒地动作十分沉稳从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中又泛起了水雾。她紧紧地抿着唇,暗暗想道:卫洛,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想听的什么?想听到知道你的死讯后,那人说如何的伤心么?
他想到这里,心中便对自己恼恨之极。因此,她低着头,努力地睁大眼,想把那泪水瞪回去。
而这个时候,她持樽的动作依然沉稳。
义信君瞟向卫洛,他没有注意到,看到自己这个动作后,那晋使得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来。
只是一眼,义信君便抬起头来,挑眉问道:“两城换姬,乃义信自愿为之。不知公子泾陵有何吩咐?”
他是说,你们把这两城送还给我,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他这是明知故问,天下间,任何人都知道晋使会有什么要求的。
那晋使听得义信君这么一问,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然后,他再次深深一礼,叹道:“楚王欺我,意欲伐晋。今番,我以黄金百斤,锦缎十车,美玉、珍珠无数,万里挑一的处子十名,另加阳、裕两城相奉于君。只求楚人伐晋之时,齐能出兵相助。”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是深深一礼,朗声说道:“今我已得秦、宋、鲁相允,如君亦允,楚不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