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一听这话急了,“三丫头真能这么做?”
“那可不,她说要叫上百来号人上咱家,要不是婶儿拦下她,说看在你待冉妹子不薄的份上,她昨儿晚上就带人杀上咱家去了。今儿她去给人当伴娘,腾不出身,明儿保不齐就会纠集一帮人上咱家。”
“那老不死的,一天天尽折腾……”何婶让他一吓菜也不卖了,只因常有镇上二流子蹿到乡下偷鸡摸狗,这上百号人跑去她家那还了得,院里养的鸡只怕到时都会被他们给顺手牵羊。
“阿娘,你别给我阿大说我来找过你。”江有春见目的达到又叮嘱她一句,这才回屠八妹这。
“上午生意怎样。”屠八妹问他。
江有春把姜姐的话转告她,她摇摇头,“我何曾不想早日开业,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跟家闲着我心里更闷得慌,我还是去合作社。”
屠八妹给姜姐带了盒饭去,姜姐饭吃一半时毛四杰他妈徐慧走了来。徐慧一上来也没兜圈子,直接就说豆腐房的事,她说三天后一准让豆腐房开业。
“哎哟,你可真是活菩萨,谢天谢地……”姜姐闻言饭也不吃了,一个劲的抢着说感谢的话。
屠八妹心下有些惶惑,更有几分忐忑,厂长夫人主动开口提出帮她摆平豆腐房的事,她感激之余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其实她不必说,她的面部表情就已经令徐慧得到施与者的满足。
徐慧的心思屠八妹猜不透,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徐慧走后她把顾虑跟姜姐说了,她担心为提前开业承了人家的情,日后万一惹出麻纱可不得了。
姜姐笑呵呵地说:“你就别自寻烦恼了,她肯定是看上你家建新,你就等着跟厂长家打亲家吧。咱豆腐房也算有了靠山,多好的事,你还有什么想不通好犯愁的?”
“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建新除去生得好看点外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刮目相看的?”
“可别这么说,建新那舞跳得多好?不定她未来的婆婆就喜欢会跳舞的。你别东想西想,赶紧把豆腐房该张罗的东西张罗好,三天后咱们好开门做生意。我现在去通知老李头他们,把这好消息早点告许他们,也好让他们早点安下心来。”
姜姐喜滋滋地走了。
“排好队,排好队,从矮到高,都有都有……”
夜幕降临,村中小孩挤在新房前等着发喜糖,通常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可老五和老六也在。轮到老五时,发糖的人说:“你多大了?”
袁斌在边上喊了一嗓子:“她都快十三岁了,她是有名的好吃鬼。”
袁斌喊完就扯飞腿跑了。
“他瞎说,我才九岁半,我只是个子高。”老五对发糖的人说。
建新正好从新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回去她气乎乎地告诉屠八妹,又说:“真是丢死人,就跟八辈子没吃过糖一样,全家的人都让她给丢光了!”
屠八妹不以为然,“那发糖的人也是不懂事,糖又不是他家的,多几粒少几粒跟他有什么关系?喜糖吃的人越多,人家小两口以后日子就越甜。”
说完她又问建新,“你和那毛四杰到底怎么个情况?”
建新没好气地回答她,“不就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还能有什么情况。”
屠八妹把毛四杰他妈徐慧下午去合作社的事跟她说了说,“我这心里老不安稳,你说她这个情要不要领她的?往后能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建新眼一翻,“干嘛不领?又不是你跑去找她求她帮忙的,她自愿帮忙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去?还麻烦,她能找上我什么麻烦?她儿子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他什么,他和他妈都赖不上咱们,你就把心放踏实吧。”
她既这么说屠八妹也就只得暂把心放下,她去找村里的吴木匠,催他加紧把豆腐房被砸坏的用具这两天修补好。
徐慧办事的效率还挺高,没用上三天时间豆腐房的封条就拆了,豆腐房的麻烦算解决了,可余月红又找上门来。
余月红中午下班回来收到她大姑子的来信,这下邓光明找她大姑借钱的事暴露,而邓光明并没买回什么录音机,她一猜就猜到是借给屠八妹了。
“你这是卖女儿呢?你就是卖女儿,也得问问买主看不看得上你女儿……没什么好说的,还钱。”余月红站在她家门口扯着尖嗓子,恨不能嚷嚷得全村皆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投毒
去年年前余月红在屠八妹家大闹还当众爆出过粗口,被邓家父子拽回家又还挨了邓科长一巴掌。清醒过后她自觉羞愧,在家卧床装了几天病,之后出门都用大围巾将自己大半个脸裹得严严实实。
那阵子她每天进出村里来去匆匆,低着头也不和人打招呼,别人也不敢上她家来看电视。再后来某一天她自己想通了,晚上敞开门又招呼左邻右舍没事上她家来看电视。
想通后的余月红决定后半辈子由着自己性子来做人,她和邓科长说她前半辈子就是被自己这小科长的身份给害了,自觉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瞧不上村里的普通妇女。可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村里的普通妇女没什么不同,她再不要压抑自己装清高,从今往后心里不痛快了她想高声骂人就骂人,开心了想大声笑就大声笑,她要敞敞亮亮地活出个真实的自我。
她那里说完心里透亮了,然而邓科长心塞了,敢情她说想明白了就是从今往后要活成个泼妇。邓科长是个喜清静图安逸的人,过去这小半年余月红跟变个人似的成天闹腾把他给闹烦了,只要她开心不在他当面闹令他不得安宁,也就由着她去了。
余月红堵在屠八妹家门口一通叫骂,又正是大家都下班回家的时间,一时引得街坊四邻都驻足观望,她骂得更来劲了。
“你女儿不是巴上厂长家了,怎不管厂长要钱去?我家光明一月才挣几个钱你就打他主意?”
又说:“你还养猪发什么家,卖什么豆腐开什么店,直接卖女儿多好?张嘴就是一千块,我们家欠你的?我告诉你,你要卖就卖去厂长家,别赖上我儿子……”
她在门口叫骂,屠八妹不搭腔,不仅不搭腔,还搬张凳子出来坐在门外一脸从容地纳起鞋底来。
这下围观看西洋镜的人更多了。
建新和爱民下班在运输科碰上,两人还没走到村口就听到余月红的叫骂,从前面平房过来,就见自家门前围了一堆人。
屠八妹不等建新开口,就以平和但不容违抗的口吻命令道:“回屋去。”
建新心有不甘,她瞪向余月红,爱民忙把她推进屋。
“建新……”屠八妹在建新一只脚跨进屋时,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告诉毛厂长,这双鞋下周我就能给他做好。”
“知道了!”建新亦大声应道。
围观的人里有笑声响起。
“这是给毛厂长做的鞋呢?”有人问屠八妹。
屠八妹也不答话,只扬脸朝问话的人笑笑,她手中纳的鞋底的确是给毛厂长做的。她让建新从毛四杰那问到毛厂长夫妇的尺码,给毛厂长夫妇一人做双鞋,做为豆腐房开业的回报。
余月红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她那里骂了半天,屠八妹一句话就令她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气急败坏之下,她逼着屠八妹拿钱,“我告诉你,别以为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可以把账赖掉,未必你穷到连一千块钱也拿不出?今天你要不还钱,我跟你没完!”
屠八妹手中锥子划过头发再扎进鞋底,举手抬足,不慌不忙,只在拉扯两端麻线时暗咬牙,在心里还击余月红。眼下她拿不出一千块钱,她只能装宝。她不出声,不搭理余月红,大家也就不知道余月红所言是真是假。这远比她跟余月红对骂要来得好。而且她发现,她越淡定不出声,余月红火气就越大。
想通这层,屠八妹面上越发从容,嘴角还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当柳树枝头又一次抽出新绿时,镇上突然惊爆屠八妹成了万元户。另外两个万元户一个是承包大合作社的两口子,一个是开照相馆的朱师傅父女。
这个消息在广大职工中一下炸了锅,随着冰箱在国内市场份额越占越大,厂里效益蒸蒸日上;有时一月发两次奖金,开始还说是奖金,最后连名目都省了,直接让去财务室领钱;虽然不多,一次五十或一百块,可都是工资之外的收入。
一些职工开心之余,上下班经过大小合作社,还对屠八妹他们这样的承包人生出过一线怜悯。在他们看来这些脱离集体制搞个体经营的人,是十足的傻蛋一枚。
所以当傻蛋率先成为万元户如何不令他们惊诧?
还有人发出感叹,工人阶级是饿不死也富不了的群体。
有人问屠八妹是否真成了万元户?面对此类提问,屠八妹总淡然一笑,只说自己要是万元户做梦都会笑醒。
她不承认自己是万元户,但她进出村里走路姿势在大家眼里都雄绷了,以前她在村里搞养殖场大家念她负担重,没人发出过什么声音。可人都是有红眼病的,你在低处,人家不来踩你;一旦你凌驾于普通大众之上,大家就开始挑你的刺,尤其在屠八妹继万元户之后又成了养猪专业户,大家心理更不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