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摆手,看过何婶撒泼后她就深刻意识到,一个撒泼者有多招人嫌。但不得不说,撒泼虽然简单粗暴,可却直接有效。只不过她不想再用撒泼解决问题,女儿们一个个大了不久都要找婆家,她自己可以不要脸,女儿们的脸面不能不顾。
“不然这样,让你家建新去找毛厂长,请毛厂长出面。当官的随便说句话,顶得上咱们小老百姓一万句。”
如果没有邓光明送来的一千块钱,屠八妹或许会同意让建新去找毛四杰,再让毛四杰去求他爸。有了邓光明这一千块钱,屠八妹就不想建新欠毛四杰的情,从而左右建新的选择。就是单从她自己来讲她也是更中意邓光明做她的女婿,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帮她借来这一千块钱。
姜姐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你说个办法。我听你的。你指哪我打哪。”
屠八妹在她肩上拍拍,说:“多年的老姐妹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就辛苦你再替我守半天店,我有点事先走了。”
“自家姐妹不说外道话,有事你尽管去,店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
屠八妹打算先去菜场跟蔡屠户当面道个谢,再去上面大医院看下江三喜。江有春既开口主动承担所有损失,那江家二老至今又没把顾冉退回来仍帮她带着,单冲这点她也得去医院打个转。
“谢个啥,谁还能没个难处。”屠八妹到菜场时,蔡屠户正给人在剁排骨,剁好接过人家手里的油纸,他动作异常麻利的给人包好扔进人家布兜里,手里做着事也不耽搁他嘴上功夫,“把心放宽些,没有过不去的坎。如今这年月只要手脚勤快,饿不死人。”
屠八妹说:“除去谢你,我还有个事找你,你那大儿子不是给人倒插……不是成家单过了么?你问问他,等豆腐房开业他愿不愿去我那做事?”
蔡屠户听她提到自己大儿子,面上先是一僵,及至听她说去豆腐房做事才略有所放松。不过他拒绝了她的好意,“他是个吃干饭的。虽是乡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不了重活。”
屠八妹见过他大儿子两回,心下并不喜欢。蔡屠户生得健壮结实,他儿子却瘦骨伶仃,一双眼看去也总是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她之所以叫他去,是以为蔡屠户借钱帮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在镇上做事一月大几十块怎样也强过在乡下泥地里刨食,还能讨女方家欢喜。
“你别急着做他的主,他都成了家自己可以拿主意,你还是先问问他,啊?”
他俩在这边说话,孟大在一旁斜刁眼瞟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蔡屠户正要回屠八妹的话,接收到他的视线便朝他看过去。他连招几下手,示意蔡屠户过去。
“我看他要说啥,你等我会。”蔡屠户说。
“你忙吧,我走了,你记得问下你家老大。”
屠八妹没走几步就被蔡屠户叫住,是孟大让蔡屠户叫住她的。孟大跟蔡屠户叽咕了一阵,蔡屠户过来告诉屠八妹,说江富海跟她玩了苦肉计,因为江富海懂草医,祖传的。他能把人腿打折也能接好,敷上草药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怕赔偿就把自己儿子腿打折?屠八妹对孟大的话半信半疑,她匆匆赶去医院,是真是假去医院一看就能揭晓。
屠八妹在外科病房没见着人,走去问外科医生莫芝兰,得到答复这几天根本就没收治过腿被打折的叫江三喜的人。
这下把屠八妹给气得,出了医院她就风风火火往茄子岭赶去,她要去接回顾冉,她不仅信了孟大的话也信了孟大老婆米婶的话。她不能再让顾冉跟着他们,想什么呢?拿她女儿当童养媳养着?真够狼心的!
屠八妹凭着一股子气走到何婶家门外的土坯墙下,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手撑在腰上,慢慢地等气喘匀,这才抬脚沿着土坡朝她家院门走去。
顾冉蹲在院里鸡笼前,手里拿片白菜叶子在逗引鸡来啄食。听到院门口有动静,她扭过脸,定定看着屠八妹。继而扔了菜叶起身一路叫着“干娘”飞奔进屋,屠八妹连叫两声她头都不回。
“你给我站住!”屠八妹气急败坏跟过去。
“哎哟他婶,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何婶闻迅出来将她挡在堂屋门外,一脸为难地说:“要知道你来,我怎么也得张罗点好饭菜不是?只是眼下家里真快揭不开、不开锅了……”
屠八妹心里暗冷笑,就着她的话说:“知道你家揭不开锅我才特地来把我女儿接走,别增加你们的负担。”
她伸手去牵顾冉,顾冉往何婶身后一躲,抱着何婶大腿冲她大喊道:“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着我干妈。”
屠八妹气坏了,探过身子就要去揪她出来。
“他、他、他婶,你这是干啥,别吓着冉宝……”何婶反手护着顾冉跟她在门口兜着圈子,又忙支使顾冉,“去地里找你干大,快去!”
顾冉刚跑两脚被屠八妹一把抓住,她拎起顾冉就打,何婶叫着喊着来夺顾冉,顾冉也扯着嗓子哭着喊“干娘”。
“我教训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你走开!”屠八妹急怒攻心,一把将何婶推倒在地。
“这是我家!你跑我家来撒什么野!”院门口响起两声低吼,江富海黑着脸如尊铁塔般杵在门口。
第一百一十章
屠八妹只愣怔一秒,再下手打得越发狠,“今儿我就打死你这白眼狼,我让你不认人,让你长双狗眼……”
江富海一张脸黑得能滴下墨来,屠八妹话里的含沙射影任二傻子都能听得出,他把锄头往地下一顿,瞪眼冲何婶吼道“你是死人啊?!”
有了江富海的指示何婶便无顾忌,她扑上去拽着顾冉胳膊扯起喉咙大喊:“他婶儿,你要打就打我吧,孩子还小经不住你这样打啊……”
“呜呜……干妈、干妈……”顾冉在屠八妹手里挣着跳着,哇哇大哭着要往何婶怀里靠。
她俩一唱一和,气得屠八妹怒火冲天,她拎着顾冉又摔又打。远远近近的乡邻听到这院里动静,陆续将目光往这边投来。不多时院外就挤满前来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有人说:“这是亲妈吗?亲妈能这么下死手打孩子?”
立即有人小声反驳:“那亲大抡起锄头将自个儿子腿打折的都有。”
也有人出言劝屠八妹:“算了咧,娃不懂事打两下就行了,瞧娃脸都哭变色了。”
“你回不回?”屠八妹用手指着顾冉鼻子,顾冉哭得快吐了,鼻涕泡都鼓了出来,闻言仍一抽一抽地摇着头。
这家伙,屠八妹怄得一口牙都快咬碎,扬手一巴掌就将顾冉扇倒在地。在乡邻们的惊呼声中她提起顾冉,第二掌又要落下时手腕被江富海一把钳住。
江富海手往后一推,屠八妹跌坐在地,她迅速爬起,头一勾,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江富海一头撞去——江富海闪避不及,被她一头撞翻。她仍不罢休,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嘴里骂声不绝。
几个乡邻涌进来,七手八脚扯着屠八妹,“算咧算咧,这样闹着不好看……”
乡邻们将屠八妹扯开,她红了眼,哪肯轻易罢休?她奋力欲挣脱她们,“都给我闪开!我有他打的份,今天我就跟他拼了,大不了我把命扔在这……”
说好不再撒泼的屠八妹又撒上泼了,拿出一副要跟江富海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式。
“嗣春阿大,你赶紧回屋去。”一大婶抬起下巴喊江富海。
“你们都撒手!”海富海气得双目暴突,他跨前几步,“我看她敢动我!我老江家还轮不到她来撒野!”
“我今天就撒了……”屠八妹手脚并用,挣脱众人,在无力愤怒促使下她一时恶向胆边生,抄起江富海扔在地上的锄头高举过肩就要往他脑门顶上挖下去。
何婶在屠八妹被江富海推倒时就抱起顾冉躲进堂屋,她背对院子撩起衣襟擦着顾冉脸上的鼻涕泡和眼泪。顾冉瞅见屠八妹举起锄头要挖江富海吓得尖叫。
“他婶儿——”何婶回头一看,唬得魂飞魄散,没等她连滚带爬冲过来,屠八妹一锄头已落下。
屠八妹这一锄头没能伤着江富海分毫,江富海在她两臂下压时就侧身避过,不但避过,他还就势夺过了锄头。
院内涌进越来越多的乡邻,江富海一张脸被屠八妹挠出几道血指印,火辣辣的痛,这于他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把锄头往地上“重重”一顿,冲屠八妹说道:“今儿你要能接走冉妹子我是你养的!”
屠八妹被几个乡邻围扯着近不得前,她瞪着江富海,睚眦欲裂,恶狠狠地“呸”了口,说:“我养不出你这孝顺儿子!”
江富海在言语上吃了瘪,直气得须发怒张,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娃户口落在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你想接走她除非日头打西边出,否则今生你都休想!”
“你放屁!当初是我瞎了眼才让我女儿落户到你家。就你两口子打的那龌龊主意我都没脸说出口,你还想霸占我女儿,你做梦去!”
“吵啥咧?吵啥咧?”院外走进一人,何婶哭兮兮地迎上前,“村长,你来好,你给我们评评理。不是我们不让他婶把娃接走,是娃不肯跟她走,娃不跟她走我们有啥办法?她抓着娃又打又骂,瞧把娃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