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那边水里太热了,你喝了酒,不能下去。”夜云熙见着他那有些癫狂的模样,心道,今夜这酒,喝得还真不少,若是再到热水里去折腾一番,怕是对心脉不好。饶是再康健的精壮男儿,他不在意,她还替他顾惜呢。
赶紧使劲挣扎了,溜下地来,赤着脚,逃也似的,往不远处的温池跑去。
那人就在后面伸手来捉她,一把扯住衣角,没捉稳,却激得她跑得更快。不知为何,见着他饿狼般地追上来,明知逃不过手掌心,还是想要逃一逃,贪的就是这口追逐嬉戏的乐趣。
一阵拉拉扯扯,倒得后来,手脚慌乱,直接扑进那热汤里。脚下一绊,手上又扑了一个空,泉汤没顶,呛了一大口水。
还是那人跟着撵进来,一把将她捞起,挂在身上。一边轻笑着,将她脸上水渍抹了,一边趁机将那小脸捧在手心里,低头就亲上来。
“你快上去啦!”她仍是觉得不妥,温泉水里,蒸得热腾腾的,便想着赶他上岸去。
“我不……”那人嘴上撒娇,手上也不停,将她朝自己身上贴紧了搂住,让她挣扎不动。
“那我们……换个地方。”终是拗不过他,又好言去诓,觉得这醉酒之人,真是好生胡闹。
“不要……”越是诓哄,他却越发执拗骄气起来。
“你怎么这么倔!”夜云熙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的牛脾气犯起来,还真是难哄。
“公主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我倔。”
见她嗔怒,凤玄墨反到闷笑,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往角落里的大青石上推靠,倾身抵住了,便开始脱她衣服,可那水波缭绕,湿衣黏身,脱得甚是纠结,索性撤了手,摸索着那襦裙领口,一个使力,嘶声裂帛,撕开来。
再顺着那丝帛裂痕,将她剥笋尖似的,剥出上半截腰身来,弄得一堆软湿乱纱,堆缠在她腰上,更是难弄,便又皱着眉头,急急地接着往下褪,嘴里还绵绵不断地吐着胡话:
“真是笨,给沈相公下药,却能把自己药到……那年的冰水里,要赶我上岸去,今日这热水里,也要赶我上去……却不知道,自从那年陪着公主浸过一回池子,之后的夜夜梦里,我都想着……要在水里,与公主行这鱼水之欢。”
“阿墨……你说什么?”那蛮横地撕她衣服的行径,她已浑然不觉新鲜或是有趣了,最为惊骇的,是那满嘴的怪异之语。
他不是不记得吗?她曾几次问他,记不记得,那年,为什么要抱着她跳进曦宫拥樨殿后面的池子里?第一次,在拥樨殿前的春树下,他听得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第二次,在拥樨殿前的秋海棠花圃里,他要她专心点,与他欢爱……
为何,此刻,酒后胡话,却说得如此清晰!
“我说,我想要你,就在这水里。”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神色不妥,自顾低着声音,凭着本能来答她的问话,热气冲她耳边,直白地诱她。
一边暧昧说了,一边双腿抵过来,将她制住,再反手去褪衣,他身上那本就半敞的浴衣,轻易便褪开来,扔在身后的水里,再捉了她双腿,挂在腰上,直直就将她往青石上抵。
果然是,常言道,酒后吐真言。想来本是已经醉得不清不醒,再被这温泉热水一蒸,更是胡了脑子,乱了心,那些估摸是藏在心底,瞒她深沉的隐秘之语,一句接一句地,竟合着那喷发血气,热烈情动,随着那热气氤氲,温水柔波,给蒸熨荡漾了出来——
“乖,放松些,让我进去……我心好痛,头也好痛……这样抱着你,暖着,我才不痛……”
“我说我想你了,公主还不相信,却不知,我真是恨不得,把心都剖了给你,然后,日日都融进这软软的身子里……”
“那些记忆,我曾经,宁死也舍不得忘记的……池州城下,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却又给亚父一道禁术抹了……他那求爱不能的可怜之人,如何懂得这种两情相悦的好?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想起来了……”
“我浑浑噩噩地,让公主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我好害怕,万一哪一日,又记不得了,让公主伤心,该怎么办?”
……
那动作,一下一下地,将她抵在背后青石上,抵得她心旌摇荡,神思恍惚;那些话,一句一句地,却又荡得她怦然心惊,如梦初醒。
第四卷 画锦堂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忘却与记忆
第二日一早,凤玄墨要下山,夜云熙不顾困顿不堪,睡眼朦胧,拖着他等她,然后叫青鸾与紫衣赶紧一阵胡乱收拾了,她要跟着凤玄墨回去。
留了柳河洲与他的小茶在别院里,请他们随意。柳河洲一副酣醉初醒的模样,却又记得清楚地问她,豆豆,你昨天不是还说,山上清凉,要多住几日吗?
她打着哈欠,一副恩爱羞怯模样,说她要陪她的大将军。说完,将凤玄墨捞上马车,当她的肉枕头,一路睡着,回曦京去。
其实,是有些说不得的理由。
一来,昨夜,实在是有些丢人。那人将她摁在温泉池子里,搅浑了一池清泉,好不容易完事,他竟撒手将她扔在水里,直直就靠着那青石睡了过去。
她叫又叫不醒,搬又搬不动,衣服被撕得稀烂,只得将就把那一堆丝帛布条缠在身上,提着嗓门一通鬼叫,终于把那个躲得老远的小厮给叫了过来,又让他去找紫衣拿衣服,这才出了池子,再一路招摇,支使着小厮将那酣睡的人抬回房里去。
可这样一来,整个别院的人,除了醉死的柳河洲,还有那昏睡的小茶,估计都知道了,大将军急急地撵上山来,跟她在那汤池里,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二来,那人酒后的一番胡乱之语,让她心生疑惑,她要撵上去,确认一些事情:
其一,他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连那年二人跳池子时,她说了什么话,都记得那么清楚。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他不想跟她讲,而且,看样子,是准备继续瞒着她的;
其二,池州城下,他已经想起来一次——怪不得当时她就觉得,那种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心疼她的,心疼得要命。只是,后来又不知为何,被贺兰铮给封了,所以,这一次,他不想让贺兰铮知道;
其三,那每每嫌她磨蹭,就开始囔囔的心痛头痛——她曾当他是随口道来的求欢借口,贪图闺房之乐。如今看来,可能不是玩笑之语,说不定,是怕在她面前露了破绽,索性故作皱眉捧胸,装作轻松,混淆视听。
本来,神思清明,已经将昨夜的事情,丝丝入扣想得仔细。可马车上,颠簸摇晃,那人的怀抱里,温热气息,熏地她头晕脑胀,百骸生乏,想好的咄咄逼问,出口却成了懒懒的回味:
“阿墨,你记不记得,昨夜你都做了些什么?”
“……在那泉水里……公主不喜欢吗?”那人想了想,反问她。估计满脑子想起来的,都是迷乱。
喜欢倒是喜欢,可是心有芥蒂,也就不想搭理他。只管手指发力,去掐一把手边的腰肉,可那紧实的后腰上,又不怎么掐得起来,便软软地撤了手,再问他:
“那你记不记得,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些什么?”那人将她朝外翻了半转,让她仰面,与他相对,再俯身低头下来问她。车帘摇晃,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下面,掩盖着隐隐的紧张。
“你说你……很爱我。”她就那样仰面躺着,眯眼看了看那醉人的神光,突然变卦,与他打了个哈哈。她也没有乱说,那些疯乱胡话,大体意思,归结为一句话,不就是爱她吗?
她不想问了。他如果想与她说,早就说了,他不想说的,她问也问不出来,何必去逼他难堪。以前,不都是这样?她一番咄咄相逼,本以为问出了个所以然,倒头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人,如果铁心了要瞒她,她是撬不开的。
遂歇了心,再一次将头埋进那腰腹怀间,展臂挂树般攀着,意欲继续睡去。那人也紧了紧手臂,抱婴孩儿般,将她搂好,轻拍轻摇,哄她入睡。
可是,撬不开他,她却可以去撬别人。他这记忆之事,她其实,早已问过身边所有人。新婚之夜,被那般当头痛击之后,她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问过紫衣,问过青鸾,甚至,还专门去找过裴炎。
可这些吃干饭的,似乎都是雾里看花,隔纱观物,说不清楚。她便只当是那个嫉恨心切的阿依莲,趁他记不得往事,在他耳边信口雌黄的过。
如今再逐一细想,倒是把那个疯癫的贺兰铮给忽略了。裴炎曾说过,当初从北辰撤军回境,大将军一直昏迷,军医也束手无策,萨力和从曦京把贺兰铮带去看过一次。
至于怎么看的,裴炎也说不明白,只说贺兰铮疯疯癫癫的,也没有把大将军给治得清醒过来。后来,还是凤玄墨自己醒了,可那本就冷面寡言的人,言谈举止,也看不出有何异常。
她怎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从青云山下来,回了将军府,那浑噩瞌睡也睡够了,凤玄墨外出,她便径直去了修竹苑,找贺兰铮。
又叫紫衣去平康坊,买了些重味的烧鹅卤鸭,送过来。贺兰铮的这点饮食喜好,她亦觉得好笑。
彼时,在云都废墟里,见着这高傲清冷之人,银发白袍,容颜似雪,睥睨万物,看她的眼神,亦如看脚下尘土。见他在天穆山顶的石洞中所布置,也是清雅讲究,想来在饮食养生上,应该是比较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