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拍拍胸口,千龙心中悬着的大石落地。
只是他还未庆幸完,就觉背后有锐利的目光射来,当下身子僵住,整个背脊紧绷着,不敢将头扭过去。
清风穿过游廊,带起宝蓝色的衣袍,慕容南宇眸光沉沉,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瞧着似被点穴,动弹不得的下属。
良久,千龙暗暗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转过身子,在瞧见来人后似一惊,关切道:“爷,您怎将白绫解了?快快将眼遮上,柳御医说过,您的眼不能见光,会留下后遗症的!”
“是吗?”他眼中波澜未起,语调也无分毫变化,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分外渗人,叫千龙颤栗异常。
“爷,属下扶您进去!”强做镇定,千龙方往前跨了一下步,便见男子薄唇微启,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喉间溢出:“千龙,你可知罪!”
“属下该死!”知他已晓得一切,眼看事情瞒不过去了,千龙干脆地认了罪,单膝跪地道:“属下愿接受任何惩罚!”
“这是谁的主意?”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千龙竟然敢欺骗他,还有柳宗,他竟然会答应这般荒诞的事。
一开始他便心有怀疑,只是来人是柳宗,凤盈的至交好友,他以命与她相交,对她不利的事他怎会答应?没想到,正是因着这点,才叫人钻了空隙。
“是……是……”千龙头垂得低低的,掩去面上的懊恼神色:“是柳御医的意思!”
“你没见到她?”听到这,慕容南宇算是完全明白了,千龙只知这药的来源,却不知人在何处!
“千龙只知这药是何做的,并不知人在何处!”千龙言罢,在他锐利的眸光下将所知和盘托出:“人的行踪只有鬼老与柳御医晓得,只是……”
只是这两人是个嘴硬的不说,他们不愿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千龙不知道,慕容南宇也无法知道,鬼老是他的师父,他无法逼问,柳宗是凤盈的至交,他不好逼问。
“你明知这药是盈儿的血,你还眼睁睁地看着本王喝下去!”猛然揪住千龙的衣领,慕容南宇终于维持不住一派淡然的模样,怒道:“一个两个的都将事情瞒下,你们还有没有将本王当主子看待?”
“王爷息怒,您身子还未大好,且莫动怒,切莫动怒……”他目眦欲裂的可怕模样将千龙吓得不轻,他跟了王爷这般久,就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下一次用药是在什么时候?”她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就算他现在将整个柳城掀个底朝天也无法找到她,唯有挑在用药时下手了。
“这……属下也吃不准,大概是十日之后!”生怕他动怒气坏了身子,千龙忙据实以告,末了,不忘补充道:“爷大可放心,柳御医是个有分寸的,凤小姐不会有事!”
“有分寸?他要是有分寸便不会同意让盈儿放血!”话虽这般说,慕容南宇的心根本无法放下。
她是个性子倔的,一旦决定的事便难以改变,她能说服柳宗陪她演戏,便能透支了自己的身子骨,一想到自己喝下的那两大碗腥甜的黑汁是她的鲜血,慕容南宇心便隐隐作痛。
“爷……”千龙看着神色焦虑的男子,不由庆幸自己答应鬼老瞒下此事。
依着王爷对凤盈的心思,若是一开始便晓得那汤药是凤盈的血,怕是一口都不会喝。
“你记好了,他们让你怎么做你便按着他们的要求来,本王不曾发现此事,待晓得下次用药时间,立即禀报本王!”她既想躲在暗处,他便亲手将她找出!
“是,爷!”心知他作何盘算,千龙还是沉声应下。
第245章 鬼老昏迷
荒芜的柳城街道上,柳宗亦步亦趋地跟在游方鬼医身后,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子,拧眉思索着该如何落笔。
没头绪,这医典怎么瞧都毫无头绪!
“柳御医!”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柳宗往前跨出的脚来不及收回,脑袋一下撞在柱子上。
“咚”地一声闷响,柳宗抱头,清秀的面容有些微扭曲。
“柳御医没事吧?”现在正是查看各家病情的时候,他却依旧抱着那本医典不放,一边看书一边走路,活像一个书呆子。
“我想到了,义父,我想到了!”顾不得脑袋上的疼,柳宗眼中迸发出奕奕神采,平日里不紧不慢的语调变得急切。
他疾步上前走到鬼老身旁,一撩衣袍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是否有脏物。
“哦,想到了什么?”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鬼老亦被感染了,当下俯下身子瞧着他,静待下文。
“千虎大人从嵩山带回的是反骨草,也就说明反骨草是必不可缺的一味药,义父你瞧!”指着医典上一个扭曲难懂的字,柳宗兴奋道:“反骨草有治头痛之效,义父您看,这个字是不是像一人以手抱头?”
“诶!”鬼老定睛一看,当下也面露兴奋之色:“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像!”
“是吧,按着这思路顺下去,这个是鹿鞭,这个是蛇胆,这个是灵芝!”柳宗越说越激昂,同时手上不断动作着,在旁边打上标注。
“爷,您看这……”眼看两人就这么在街上坐了下来,千龙看看唇角带笑的慕容南宇,不确定道:“爷,我们还去西城区查看病情吗?”
“上城楼看看吧!”两个柳城内医术最好的人不在,他们这些医术一般的人去了也没用,不如上城楼看看,与慕容南朝打个照面。
“是!”扶着眼裹白绫的男子,千龙小步踏上台阶。
站在城楼之上,呼啸的西北风没了阻碍,放肆地挂过他的脸,将银色衣决带起。
城楼之下,离柳城只有一里远的慕容南朝抬头看着仿若眼盲的男子,眼中闪过邪色,开口挑衅道:“六皇弟在柳城内过得可还好?”
“劳三皇兄挂心,一切安好!”虽然白绫将他的眼裹着,但慕容南宇能瞧见对方隐约的轮廓,且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此刻的神色和心思。
“听闻柳城内的瘟病越发不受控制,六皇弟现下可好?没有叫人传染了吧!”慕容南朝言罢,忽的低低笑了起来:“本王倒是忘了,六皇弟将柳城分了城区,必然在北城区内安然无恙地静卧。”
他话里有话,明面上是兄弟间的关切,实则暗指他在柳城内不作为,明哲保身,这才没有染上瘟病。
“三王爷,你……咳咳!”千龙剧烈地咳了起来,面上泛出不自然的潮红。
“千龙护卫染上瘟病了?”慕容南朝故作不明,但心中却满是得意。
他不染上瘟病又如何,就算他能活着从柳城出来,那也是损失惨重,千龙可是他最得力的下属,死了一个千龙,无异于断了他一条胳膊。
“六皇弟,染上瘟病之人就该安置在南城区,在柳城内胡乱走动,极有可能传染给别人!”慕容南朝的话无疑是在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味明显,叫人听了不由得咬牙。
城外的大臣听得青筋直冒,城楼上的男子却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像戏台下看热闹的看客,而慕容南朝不过是戏台上唱独角的戏子。
慕容南朝无疑是痛恨慕容南宇的,痛恨他的优秀,痛恨他明面上的不争,更痛恨他那副淡然的模样,叫他恨不得跃上城楼撕破他的假面。
然慕容南朝跳不上去,而城楼上之人的假面也不会脱落,他就这么淡淡地笑着,在对方几近爆发之际淡淡道:“三皇兄挂心得为时过晚,本王已经染上瘟病了!”
他声音不大,低醇悦耳,超脱淡然,仿佛口中所言的关乎生死之事发生在他人身上。
“六王爷!”城下大臣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城楼之上那飘飘如仙的男子。
“六王爷缘何染上瘟病?”那人紧张问罢,忽觉自己所言纯属废话。六王爷处在那瘟病肆虐的城内,又有条不絮地将一切指挥好,若不是亲力亲为,如何能做得如此妥帖。
“染上便是染上了!”慕容南宇并无说自己深入安抚染病之人一事,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说得越多,越破坏那些大臣的好感,此时的他当是一个无欲无求,一心为黎民百姓的将死之人。
“六王爷……”
“六皇弟既染了瘟病,就不该站在风口处,这样极易将瘟病传染他人!”知他打的什么心思,慕容南朝不由得恼了。
当真是只老狐狸,先前将病重一事瞒得这般紧,现下皇上派御医前来,他便将事情抖出,明摆着是要搏得臣民爱戴,不得不说,他做到了。
环顾四周,那些个大臣多衣袖掩面,拭去眼角泪水,在听到他的话后受伤动作顿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来三皇兄并不了解此次瘟病!”闻言,慕容南宇依旧一派淡然,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此次瘟病只有长期呆在病患之中或与之有亲密接触才会感染,若是能靠风传,只怕病情早已控制不住了!”
“……”慕容南朝眸光渐渐阴鸷,城楼上的男子无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将他拔出,他便一日得不了痛快!
“三皇兄来柳城不是来帮忙解决瘟病的吗?为何连瘟病的传染方式这般基础的都不晓得?”问罢,慕容南宇转身,没打一声招呼便下了城楼。
“……”大掌在袖中紧握,慕容南朝面沉如水,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
慕容南宇,你都瞎了,纵然身有万千风华又如何,不过是个瞎子罢了,本王就不信你能挺过这场人祸,本王就不信你的运气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