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游方鬼医的褒奖是他毕生的梦想,如今多次听得他的夸赞,除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更有别的想法在翻腾。
柳宗几度张口语言,最终只是嚅了嚅唇,咧出一个温吞的笑。
“可惜老夫膝下无子,营营汲汲半生也不遇可传衣钵之人!”见他眸光闪烁,欲言又止,鬼老再次叹了声,话中意味越发明显。
柳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是他日有所思,所以生了幻觉吗?他怎觉得游方鬼医意有所指,隐隐透露想收他为徒的打算。
“只可惜了,老夫这毕生所学,后继无人啊!”鬼老长叹,端起茶盏吹了吹,而后放下,止不住地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好苗子,却是已有师承之处,可惜,实在可惜!”
听了他所言,慕容南宇暗暗发笑。
他这师父面上看着一派正经,但那只是面对他的时候,在遇上符合心意之人,立马变成老顽童,且还是个好面子的老顽童。明明是他自己生了收义子之意,偏偏在那长吁短叹的,就等着对方先开口。
果不其然,在听得他叹息之后,柳宗眼前一亮,急切道:“鬼老,柳宗并无承师,所学乃是自己求得的医书,柳家密门是不传庶出的!”
这点鬼老是知道的,但他故作愕然,眼含欣喜地看着他:“此话当真?你小子可别唬老夫,叫老夫空欢喜一场!”
“此话当真!当真!”柳宗说着起身,一撩衣袍便跪了下来:“还请鬼老收柳宗为徒。”
“这个嘛……”鬼老捋了捋胡子,故作为难道:“老夫发誓只收一徒……”
“那鬼老可收义子?柳宗定孝敬您老!”柳宗兴奋得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但他还是磕磕巴巴地将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柳宗仰慕鬼老已久,两年前听闻鬼老仙逝,心伤不已,今日得见鬼老,乃柳宗毕生之幸,柳宗并非不懂满足之人,实在是……实在是……”
“急什么急,老夫又没说不收你……”
“孩儿见过爹爹!”生怕鬼老此话还有下文,柳宗“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接以行动将二人关系坐实了,虽然鬼老仍有反悔的机会。
“既然你有这番心意,那老夫也就接受了!”扯了扯嘴角,游方鬼医强压下心头笑意,起身将游宏图扶起。
“柳御医,你当真好骗!”在一旁全程听了二人对话的慕容南宇不由大笑。
“六王爷,此话怎讲?”柳宗一听有些急了,莫不是鬼老根本没有收他之意,只是拿他寻开心?
“王爷!”鬼老加重声音,转脸便是笑嘻嘻的模样:“王爷许是听岔了,好孩子,我们父子二人好生研究这医典,好生猜字!”
“恩?”柳宗狐疑的目光在二人间打转,怎么都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好像自己方才被人给卖了。不该啊,他夙愿得尝,应当是高兴才对……许是他高兴过头了,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猜字,猜字!”拿起一方宣纸,鬼老偷偷拿眼看向占了大便宜的慕容南宇,不由得叹息。
到底是他老了,被他这亲手交出来的徒儿给咬得死死的,老话说得没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自认是个厉害的,没想到自己的徒儿比他还要狡猾!
“是,爹爹!”柳宗恭敬应下,又回头看了慕容南宇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好似方才他耳鸣,听错话了。
第244章 以血入药
转眼过了五日,柳城瘟病一事传遍洛朝每一个角落,洛阳发生暴动,万人跪于皇宫前,堵塞了街道,最后皇上不得不下令派遣五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前来,放火焚烧柳城一事暂时被搁置,慕容南朝气愤不已。
“三皇兄怕是气坏了!”听了护卫在耳畔的低语,慕容南宇展颜,笑得颇为幸灾乐祸。
看来消息放得还算及时,短短数日便传遍洛朝,若是再晚上一日,怕是这柳城昨夜便付之一炬。
“爷,该喝药了!”一大早,千龙便端着一碗乌黑的药到慕容南宇榻前。
他眼上依旧颤着纱布,只是气色越发红润,想来那蛊瘟是暂时被抑下了。
“恩!”淡淡应了声,慕容南宇接过瓷碗。将碗搁至唇边,方饮了一口,他便锁眉,沉声道:“这药怎一股血腥之气?”
心头涌过不好的预感,慕容南宇猛然站起,冷声道:“那柳宗是师父派人假扮的?”
“爷怎会这般想?”千龙面上划过异色,但声音却是一派镇定:“爷要是不信,喝了这碗药,待将纱布拆了,您便能见到柳御医了!”
“这药的血腥之气如何解释?”慕容南宇依旧不信,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这药内有血腥之气是因着此药便是多种毒物之血混合而成,只能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不能全解!”温吞的声音响起,柳宗徐徐踱入屋内,将瓷碗往慕容南宇面前一推,轻笑道:“难不成六王爷以为柳宗会在这药内下毒?”
“此药当真不是盈儿的血?”凤盈的血可解百毒,如果不是她的血,怎会这般及时出现抑毒良药。
“六王爷是在说笑吗?盈儿的血能做何用?”柳宗像是听见了笑话般,忍不住低笑起来。
他的笑得很是隐忍隐忍,叫慕容南宇心中防备渐渐松懈。
“爷忘了,凤小姐已经被您给气走了,又怎会……”剩下的话千龙没说,但慕容南宇却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盈儿被他气走了,怎可能在这放血给他解毒,且柳宗与盈儿乃是至交,又怎舍得让她伤害自己。
“盈儿被气走?”听得二人对话,柳宗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柳御医,凤小姐的血能……”
“本王只是不希望她涉险罢了,柳城缺大夫,她来这帮不上忙,且极有可能染上瘟病!”慕容南宇言罢,端坐回榻上,将话题引开:“现下柳城内的情况如何?”
“一切照常,病情算是暂时稳了下来!”柳宗说话间眸光四下探索,见千龙投来警告的目光只是笑笑,继续打量着屋内,想看看有没他要找的东西。
“柳御医既有缓解瘟病之良药,不知可否将药方告知本王,本王好派人外出寻药。”慕容南宇极其自然地言罢,柳宗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在试探他,这人可真精,疑心病可真重。
“药方柳宗已告知义父,义父也早已派人前去寻药,只是这药材异常珍贵,怕是无法遍及全城,不如集中起来用在一人身上,以暂时稳住王爷病情,寻得根治的良方才是上上策!”柳宗不紧不慢地言罢,朝他拱手道:“王爷,请您将右手伸出,柳宗要为您诊脉!”
“如此珍贵的药材,不知是千年雪莲还是万年人参?”左手挽袖,右手探出,慕容南宇不依不饶地询问。
“非也非也,比这两样还要宝贝!”对于他的询问,柳宗早有对策,当下依旧温吞道:“那药乃是以迷雾之境的沼蛇蛇血做药引,配以初生七日的小鹿鹿眼,再加上蜘蛛等毒物熬制而成!”
“呃!”听他这么一说,千龙不由觉得反胃。
“哦?”慕容南宇只是笑,似信非信,但没再提及此事。
“六王爷的双目恢复得不是很好,这白绫怕是得多裹几日,避免见光,留下后遗症。”手本已伸到他眼前,忽的放下,柳宗叹了声:“王爷切莫操劳过度,只有好好调养身子,这药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
“本王定然遵循医嘱,不浪费柳御医一番心意!”言罢,将被他放置一旁的瓷碗端起,仰头,将腥甜粘稠的黑汁一饮而尽。
见他老老实实将药喝下,柳宗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拱手道:“六王爷好生休息,柳宗告退!”
“千龙,送柳御医!”
“是!”千龙上前将柳宗引出,一出了秋水苑,他便换上凝重之色:“柳御医,你方才窥探什么呢!”
“自然是看有没有女人的痕迹!”柳宗毫不避讳地言罢,眸光锐利地看向千龙:“千龙大人,柳宗想请你据实以告,你家王爷到底有没有女人?”
“自是没有!”千龙不假思索地否定,言罢,又觉不够,当即补充道:“男子三妻四妾并非丢人之事,无妻无妾才丢人,我家王爷身份尊贵,他就算是妻妾成群又有何人会去说他,何必藏着掖着,反叫人暗地里揣测有断袖之癖!”
“如此便好!”柳宗点点头,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诚恳道:“柳宗并非有意冒犯六王爷,只是……相信千龙大人明白!”
“千龙明白,柳御医放心吧!”千龙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王爷的眼睛还没好吗?这药……这药短期内最好还是不要取了,伤害极大……”
“六王爷身体底子极好,双眼早已无碍!”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柳宗笑笑,温吞道:“千龙大人不觉得六王爷此时‘目不能视’更好吗?”
“这……”千龙一怔,而后知他指的何事,当下赞同道:“柳御医此言在理!”
“千龙大人不必忧心,若有要事需六王爷处理,这非强光之下还是能拆下白绫的!”柳宗眼底尽是狡黠之色,手抚着袖口暗纹,徐徐道:“只不过嘛……”
“若是出门必须眼裹白绫!”千龙会意,面上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没错!”柳宗勾唇,随即拱手道:“柳宗先行一步,千龙大人不必远送,在此止步吧!”
“柳御医慢走!”千龙亦是拱手,目送柳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