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甲将军闻言,稍稍思虑一番,只觉他说得在理,可想到柳城内严重的瘟病,还是忍不住道:“万一,下官只是说万一,凤小姐或她的下属染上了瘟病,将他们放行无异于任瘟病肆虐传染。”
“柳城已数日无新患,可见六弟将病情控制得极好,凤盈昨日行程由他的下属一手安排,难不成还能有错?将军是在质疑六王爷的能力?”强压下心中不耐,慕容南朝的声音越发低沉,看铜甲将军的目光也越发锐利。
“咕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昨日被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铜甲将军犹豫了一番,终是闭了嘴。
“他们在说什么?”凤盈在帐篷内接受盘查,因着距离较远,加上还有其他将士在交谈,二人的对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晰。
“闲云不知!”纵然没听清二人对话,但光是“瘟病”二字他便能猜出是在谈论柳城之事,不过……抬眼看向眼前认真搜身的男子,闲云只觉有些意外。
柳城的瘟病并非一染上就能觉察的,但纵然如此,出城的盘查也不该是简单的搜身,怎么说也得找一个御医把脉,诊断一番。
“凤小姐且宽心吧,只要你们没带什么不该带的出城,王爷不会为难你们的!”方才粗略为凤盈搜身的女子盈盈笑道,说话之时不忘偷偷拿眼去瞧凤盈。
她的小眼神自然没能逃过凤盈的法眼,还有那一丝妒意,实在叫她啼笑皆非。
又是一个与凤容一般痴慕慕容南朝的女子,她实在不知慕容南朝究竟哪里好了,除了尊荣的身份,她实在想不到其它让这些女子痴恋的缘由。
“如此便好,劳烦姑娘代凤盈多谢三王爷!”凤盈淡淡应道。
“既是言谢,凤小姐还是自己同王爷说更显诚心!”女子说罢,眸光胶着在凤盈脸上,想看她是何反应。
这便是王爷心心念的人儿,不温柔,不体贴,不娇俏,除了那副好皮囊,她究竟是哪点入了爷的眼?
“本小姐不过客气一番,姑娘不愿代为转达便罢了!”被那灼灼目光盯得恼了,凤盈广袖一挥,侯谷兰上前将女子隔在身后:“别拿那种目光看我家小姐,你家王爷没教你该有的礼仪吗?”
这话从侯谷兰口中吐出听着着实别扭,但她本人似未觉察,而是继续愤愤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虽然这威胁恐吓的话不该说,但听着委实顺耳,凤盈笑笑,在女子欲开口控诉的目光中淡淡道:“姑娘可听见了?”
“你……你们……”女子一跺脚,委屈地奔了出去。
凤盈眼中暗芒闪过,目光投向帮闲云搜身的兵将,上前几步将一张字条塞入他手中。
“元……”那男子诧异地抬眼看她,而后连忙将字条藏好。
不一会儿,慕容南朝掀开帐子跨了进来,身后不见那委屈娇柔的女子。
“盈儿若是不喜欢她,本王可命人处置了!”他眼中带着笑意,却抹不去身上的凌厉霸道之气。
“本小姐并没不喜欢!”他身边的女子多是柔弱可怜的,论起喜恶,她倒并不厌恶娇柔之人,毕竟各有各的活法,总不能叫世间女子都同她一般,只是她讨厌那种莫名的敌意,她并未跟她们争抢什么,甚至对慕容南朝避如蛇蝎,这些女子却一个个地将她视作仇敌。
这般一想,她忽然觉得慕容南朝脑子有问题,否则怎会身边拥着一群与凤容一致得近乎可怕的女子,却离奇地对她起了兴趣。
“若她坏了你的心情,大可跟本王说!”换做常人说了凤盈那番话,他只会觉得是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但凤盈不是那种会争风吃醋的女子,她说巧儿,便是因着巧儿的行为叫她生厌,与他没有分毫关系。
“凤盈心情很好,劳三王爷挂心!”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凤盈抬眼看向帐外渐盛的阳光:“时候不早了,不知三王爷可盘查完毕?凤盈还急着赶路!”
“盘查完了,盈儿随时可以离去!”他自是想与她多相处些时日,但柳城外不是什么好地方,待这里化作灰烬,回洛阳有得是时间。
“多谢三王爷!”虽心有疑惑,凤盈还是屈膝行礼,而后施施然离去。
第241章 瘟病病发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柳城内回荡,千龙捂着窒闷的胸口,疾步跨入秋水苑。
“王爷,不好了,西城区有数十人齐齐发病,方才鬼老去了一趟,说是这瘟病似有变数,越发难控制了!”他说得急切,眼中蒙上一层焦虑。
“带路!”放下手中信件,慕容南宇起身,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
他的眼前一片雾气迷蒙,灰黑色遮蔽了他的视线,原本千龙清晰的身影只剩模糊的轮廓,在灰黑色的雾气中扭曲,再扭曲。
整个秋水苑在他的视野中扭成一团迷雾,俏立的繁花消失了,莹白的雪消失了,甚至连偌大的院落也消失了。
“爷……你的眼睛……”千龙疾步上前将他扶住,惊恐地看着他流血的双目,手止不住地颤。
他的瘟病将要彻底发作了,双目和耳鼻都有鲜血溢出,怕是挨不过明日天明啊!
“千龙,本王听不见,本王可是七窍流血了?”哪怕是瘟病发作,他也依旧无比镇定。
千龙近在眼前,他能隐约看见原本已然不变的灰黑色雾气在变化,应当是他的嘴在张合着说话。
“爷……爷流血了……”千龙言罢,忽然想起他已经听不见了,连忙执起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出他现在的情况。
“西城那边现下如何?是何症状?”左右已经发作,师父那边炼药急不得,不如他先将柳城内的百姓安顿好。
虽然明知柳城逃不过付之一炬的命运,但他依旧要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线,他也要将事情安排妥当。
“爷,鬼老的药还没炼制出来,您的病症无法拖延,爷,您别管这些了……”说着说着,千龙眼眶渐渐泛红:“皇上便是知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才将您引入柳城的啊,您别再管他们了!”
“千龙?”感受到气息的微妙变化,慕容南宇蹙眉:“你怎么了?”
“爷!”千龙语凝,终是在他手上写道:“西城现下有二十七人病发,其中二十一人与先前症状一致,只是余下六人起了变化,他们一开始便三窍流血,想来是瘟病变厉害了!”
“将那六人带来细细盘问!”三窍流血那是咳了三次后才可能出现的情况,怎可能在一开始咳时便这般,若真是瘟病变厉害了,那么三个城区之间的界限还得扩大!
“爷要盘问什么?”千龙不解。
“未必是瘟病厉害了,既有可能是他们将病发一事隐瞒下来!”人都是怕死的,南城区聚集了一帮病发之人,相互感染,只会叫发作的速度加快,因此送到南城区的人几乎算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很有可能是那些人意识到这点,为了保命隐瞒不报。
“他们怎能如此!”千龙愤愤罢,忽然想起他听不见,当下长叹一声,在他手上写道:“爷,属下这就去办!”
“速去速回!”慕容南宇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他眼前一片灰暗,除了对气息的感知更加敏锐,已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双手向前摸索着,带着少有的狼狈。
半蹲下身子,手按在臂托上,他略显小心地坐下,从怀中掏出帕子拭去七窍溢出的鲜血,如果不是双眸变得无光,任谁也想不到这般风姿卓然,沉稳淡定的男子已经听不见半分声响。
“谁?”觉察到气息变化,慕容南宇眸光一凌,将头转向变化处。
“王爷,您到底还有哪些事情瞒着为师?”老者苍老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步伐极轻极缓地从拐角处走出:“您已经咳了四次了,为何不说?为了那丫头吗?”
气息不断变化着,慕容南宇微微偏头,不确定道:“师父?”
他的手朝前伸出,正欲站起,很快被一只干枯的老手按住。
“你已经听不见了?”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者眼眶一红,默默跪在他面前,哽咽道:“陛下,陛下,你叫老臣如何对得起先皇,如何对得起啊!”
“师父!”他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师父无需悲伤,还有一日!”
虽已病发,但他还不至于马上就死,还有八个时辰,整整八个时辰!
“你当真是被那丫头勾了魂了,要早知你会痴迷至此,当初她黄毛未齐之时为师便一刀了结了她的性命!”老者干枯的手不断收紧,苍老的脸上涕泪纵横:“为师便不该纵容你,不该纵容你啊!”
“师父此刻定然后悔吧!”握住老者的手,慕容南宇声音中有着淡淡笑意:“当初遇见她时,她只是个牙口未齐的黄毛丫头,小小的,对什么风吹草动都警惕得很,她几乎什么都怕,独独不怕面容残缺的我……”
他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乃将死之日对前半生的顾盼,望向秋水盈盈的美好景致:“那时徒儿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娃,怎那般清冷,可清冷中又带着阳光,明明是与徒儿一般的境遇,可她却看得比徒儿要开。”
“陛下!”老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在那时就被凤盈所吸引,站在离她不远不近处静静地看着,而后深陷,不可自拔。
“师父可知,活在黑暗里的人见不得阳光,因为一见到,就会如同逐日的夸父,不想再被黑暗笼罩!”他勾唇,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与她在崖底不过相处了短短两个月,徒儿便学会了扮演,敛起身上的戾气,成为处事淡然的六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