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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 (苏眠说)


他再不多话,身子卡了进来,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

徐肇与鸿宾各坐在床的一头,大眼瞪小眼。

小客栈的房间简陋,墙壁亦薄,隔壁房里的床想是贴墙放的,能听见一阵复一阵奇怪的摇动声响。徐肇歪着脑袋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他们在做什么?”

该来的总是会来。鸿宾在内心感叹,对小王孙摆出一脸诚恳:“王孙殿下想要弟弟妹妹吗?”

徐肇又歪着脑袋想了想,“爹爹会喜欢弟弟妹妹吗?”

“当然会啊。”鸿宾拧了拧眉,又当即补充一句,“但先生最喜欢的当然还是王孙您了。”

“爹爹喜欢的话我就要。”徐肇却说。

鸿宾笑起来,“真乖。”

“所以他们在做什么?”

鸿宾僵了僵,“啊……就是在给殿下找弟弟妹妹呀。”

徐肇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鸿宾不想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王孙今日见到娘亲了,开不开心?”

徐肇一听,却扁了嘴,“娘亲不喜欢阿肇。”

“怎么会呢?”鸿宾一看他这个表情就心疼得不得了,“那只是她太久没见到您了,您多去找她亲热亲热就好啦。”

徐肇摇摇头,“娘亲欺负爹爹,阿肇也不喜欢娘亲。”

鸿宾感到头疼,“娘亲怎么会欺负爹爹呢?”

徐肇说:“她现在就在欺负爹爹,你还帮着她来骗我。”

“……”

***

天旋地转。

用三十年的一生做了一场梦,梦里光影朦胧,粗糙的枕巾被揉皱,干燥的床褥被浸湿,抵足-交缠中溢出沉闷的喘,撞在梦境的壁垒上。很久以前的明暗变灭的记忆被唤醒了,徐敛眉想起来她曾经是多么熟悉这个男人瘦削而有力的躯体,想起来她曾经如何在内心里反抗这种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快感,想起来她每每妥协时那黏稠的柔软的心情。

男人不说话,却总让她意识到,他会保护好她。

他在侵犯她的同时保护她,在掠夺她的同时赠予她。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某些事情,还真是莫名其妙。

他低下头,一边安抚地吻她的颈,她搂紧了他,手指摸索过他肩背上凹凸不平的旧伤疤,逗出他敏感的呻-吟。他压低了眉,不服输地伸手探上她的心口,四年前的剑痕已养得不见痕迹,可她却仍然难以忍受他如此的带笑的触摸,像有细小的虫子沿着他的手爬入了她的心脉里去,一丁点一丁点地将她蚕食。

什么情仇爱恨的煎熬,都比不过此刻最微渺的、最末端的那一屑的快乐。

巅峰来临的刹那,黑暗无边无际,他深深地吻住了她,仿佛是给了她一整片的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

双眼已然习惯了黑暗,徐敛眉抬起头,便对上柳斜桥温和的眸。她仓促坐起了身,眼角余光瞥见地上扔作一摊的艳红嫁衣,无端觉得刺目。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笑了。

他倚靠着床头坐起来,被褥滑落,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真是奇怪,他素日里看上去明明是清瘦得风吹即倒一般,却原来脱了衣裳才能暴露出他原本蓄藏的深沉的力量。他的笑声仿佛便是从那胸膛底下发出来,沉稳而清越,带一点点宠溺的味道。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客官?”是店小二,“水烧好了,是现在送上来?还有您要的烧酒……”

“进来吧。”柳斜桥说。徐敛眉一惊,却被他面不改色拉回了枕上,盖好了被子。

店小二走进来时脸都红透了,连忙将热水在帘后放好,又提来两壶酒便离开。

徐敛眉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生闷气。

柳斜桥一根手指挑了挑被角,“你猜他瞧见你几分?”

被子里无人答话。

“好了,咳咳……”他偏过头去咳嗽几声,微微无奈地笑,“他若瞧见你一分,我早已挖了他的眼睛了。”

她一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男人眼中的光微露冷峭棱角,是她过去从未见过的模样。

是什么东西,竟将他的棱角给洗出来了?

她看着他道:“你今日咳得比过去格外多。”

他笑道:“五年了,哪能没有一些变化。”

她抿了抿唇。

“去沐浴吧。”他温声道,低下身来便要抱她,被她避开了。

“我自己来。”她不自然地道。

他顿住,复一笑,“好。”

第50章

第50章——樽前约

待徐敛眉换了干净衣裳,躲在壁橱后头看着小厮将被单换过,她又在房中发了一会儿呆,柳斜桥才从浴房出来。

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不同的只是她在窗前立了片时,心肠已从方才迷乱的灼烫而渐渐转了冷。他披着里衣出来,便觉出些春夜的料峭寒意,原来是从那半开的窗底透进来的。

他也不看她,走到桌边,执酒壶斟了两杯酒道:“殿下可愿陪在下做一个游戏。”

她转过头,不说话地看着。

他一手执起一杯酒,另一手将另一杯酒推给她,“一个问题,一杯酒,怎么样?”

她凝望着他,眼角一分分挑起,像一朵冶艳的花被打开,“本宫为何要同你做这个游戏?”

他笑了,执杯走过来,探身望向窗外那一轮冷月,“因为这夜太长,又太冷了。”他将手碰了碰脖颈上的纱布,好像在摸着那底下的暗涌的脉搏,“难道殿下便不想知道这五年多来,徐国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我不关心徐国。

至少今夜,我不关心徐国。

可是这样的话,她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于是她径自拿过了酒杯,一饮而尽,道:“你找我回去,打算如何处置我?”

“自然是请您回去执天下之牛耳。”他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碟辣香干来呈在她面前,“小镇无甚好物,好在辣的东西总可以下酒。”

他连筷子都递上来,她只好接住。

他将自己的酒杯撞了撞她的空杯,“您为何要嫁那个齐人?”

她皱了眉,“因为他救了我的命。——你不是徐国人,为何要这样好心对待徐国?”

“因为徐国是您的。——您会嫁给任何一个救过您性命的男人吗?”

“不会。——五年多前你有意引敌军入岑,怎么如今又一派高风亮节了?”

她问得急了,她自己也知道。她不应该这样显露,即使她已经被逼到了某个危险的界限上,她也不应该这样显露给他看,给他嘲笑。

他低压了眉朝她望过来。月光浮动,映得他的发上如洒了银霜,又散碎落在他的眼底。

“五年多前的齐越诸国联军,同我没有关系。”他说。

她当即便要冷笑,却被他一杯酒堵住了声音:“您是真心要嫁给那个齐人吗?”

徐敛眉觉得烦躁了。

她知道谁先较真谁就输了,可她已管不住自己心中那团乱窜的火气——她从未被人以这种语气质问过,而此刻她竟然好像还矮了他一头。她哐地将酒杯放下,咬着牙道:“他的真心总比先生多一些。”

他不再说话,只慢慢地倒酒。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突然他咳嗽起来,酒壶摔在了地上,溅出一地酒水,好像还朝空中冒着辛辣气。他一手扶住窗框,五指都嵌进了窗棂里,劣质的木头里翻出倒刺扎进指尖皮肉,痛得他几乎要麻木掉。

“——爹爹!”蓦然间,房门被人敲得震天价响,好像是遭着拳打脚踢的,“爹爹,开门!我要爹爹!”夹杂以鸿宾着急的喊:“您——您不要这样,先生好好的呢——”

“我爹不好!我爹又在咳了!”徐肇的喊声里好像带了哭腔。

门开了。

站在门后的却是徐肇最害怕的那个女人。那个爹爹花了好长时间好大力气去寻找的女人,徐肇从小就听爹爹说,那是娘亲。可是娘亲看起来一点也不亲,孩子的感觉是很敏锐的,他觉得娘亲好像完全不想看到他。

所以看到徐敛眉后,他下意识就往鸿宾身后躲。

徐敛眉怔愣地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同自己的儿子说话。就在这时,柳斜桥走了过来,脸色苍白而唇角带笑,“阿肇又不乖了?”

“爹爹……呜哇!”老半天没看见父亲,五岁的孩子想得抓心挠肺,再不想管旁边那个奇怪的母亲,一下子扑了上去。

柳斜桥好不容易接住了他,便哄着他乖乖去床边坐。徐敛眉和鸿宾在门口尴尬地对视一阵,最终徐敛眉侧身道:“进来吧,本宫有话问你。”

她终究还是要做回那个徐国的公主。

***

六年以前,岑都内乱,冯皓派两千精兵自岑河趁虚而入,却被驸马柳斜桥设计全歼。但这样的消息,传到前线却是语焉不详。

徐敛眉目光闪动,不去看任何人,只独自立在窗前,听鸿宾说当年的事。

驸马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虽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依靠,但当时名义上的“公主”还在都内,总不宜让太多人知晓。直到后来“世子”阵亡的消息传来,徐公再没了其他选择,只有让驸马站到台前来摄领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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