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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 (谁清浅)


  “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景唐微微一笑:“在渝州,我听从殿下的一切命令。”
  “好,那么我这里马上就有一件事要麻烦您。”谭鸣鹊舒了口气。
  ……
  她可能是热血上头了。
  人生的际遇说来真是奇怪,她来京城的时候,总幻想自己就算逃走或许也要变成乞丐。
  反正不可能跟魏王扯上关系。
  谁知道,陌生人变成师徒,到如今,又沾上了知遇之恩这种奇妙的缘分。
  不,她还够不上这四个字。
  谭鸣鹊的胸膛中涌动着一股难以明言的气息,随时都像是要沸腾。
  她第一次明白权势二字的伟大,以及与之并重的责任之可怕。
  送走景唐,坐在这里她仔细思索着,忽然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一时又担心这所谓的陷阱漏洞百出。
  她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自己是被蒙了心,搅乱了脑子,竟突然想要牵涉到算计里。
  但她脑子里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诫她自己,或许此刻就是回报沈凌嘉的机会。
  她连那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算计又有什么了不起?
  除了神出鬼没的妄匪之外,她便是这局中最清醒的人,起码,离开京城之前的最后一场演出足够精彩,她成功骗到了容婆一次。来到渝州,她仍然肯将纸条送来,可见,作为棋子,她仍有被齐王重用的可能。虽说她从未萌生过倒戈的想法,但她与齐王一派已经站在了不同高度上,双方都戴着面具,她的却有两层。
  对,那熟悉的声音就是她自己的,一方面她怕得要死,另一方面她自信心也暴涨到极点。
  “好吧,先解决肚子问题。”
  景唐离开之后,饭菜也送到了,但谭鸣鹊心绪不宁,一口都吃不进。
  等到左思右想将烦心了结,她才想到了饿。
  咕。
  肚子叫了一声,她马上扫视周围。
  没人。
  也对,人都在门外呢。
  谭鸣鹊舀起一碗汤,正要端起来喝的时候,脑子里开始旋转起来。
  看到这熟悉的景象,她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汤。
  碗。
  勺。
  药!
  谭鸣鹊飞快回头,在另一个桌子上找见药碗,跑过去拿起来一看,早都凉了。
  凉了的药,苦到难以置信。
  谭鸣鹊尝试半口,差点没呕出来。
  她心虚地端着药碗来到床边坐下,看着睡得香甜的沈凌嘉,自言自语:“反正你也尝不到味道嘛……”
  要是这药汤真的恶心到把沈凌嘉恶心醒,也算是功劳一件。
  谭鸣鹊一边自欺,一边将沈凌嘉搀扶起来,无所依靠,索性拿来抱在自己怀里。
  沈凌嘉十六岁的身躯精瘦却无力,软绵绵地倚靠在她身上,双眼密集的睫毛乖顺地垂下。
  谭鸣鹊还是头回从这个角度看沈凌嘉,有些新鲜。
  “殿下?”她摇晃了几下,沈凌嘉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低头舀了一勺药汤,光是搅动药碗,碗里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
  真恶心。
  沈凌嘉喝了这个估计会吐醒。
  谭鸣鹊仔细观察他的嘴巴,小心翼翼撬开,把勺子往里一塞,倒。
  为了防止被沈凌嘉吐一身,她喂了药就马上握紧沈凌嘉的肩膀,以确保他绝对没法回头。
  可是这个准备动作做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再看沈凌嘉,他居然还没醒。
  喝下这么恶心的东西,却毫不动摇?
  谭鸣鹊简直要敬佩他了。
  沈凌嘉的意志力要远远比谭鸣鹊预料的更了不起,她喂完一整碗药汤,沈凌嘉根本连一点声音都懒得出,双眼闭紧,嘴唇微微打开——但这不是苏醒的征兆,只是谭鸣鹊为了喂药方便给掰的。
  喂完了药,谭鸣鹊一手搂着沈凌嘉,一手拿着空碗,甚是苦恼。
  喂了药,他也还是没反应,那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真要等一夜?
  如果一夜过去以后,他还是不醒呢?
  现在情势危急,也影响了谭鸣鹊的心态,她想任何事情,都容易想到最糟糕的局面。
  有时候,这招能起奇效,但在多数情况下,都只是自寻烦恼。
  “唉……”谭鸣鹊无奈地把沈凌嘉放回去躺下,回身将空碗拿到桌上。
  她扶着桌沿,慢慢回头,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忽然她恶向胆边生,猛然走回去,双手掐住——沈凌嘉的人中,拼了命的往下按。
  没用。
  她唯一了解的医疗知识,只有这个,这个也没用,那她就没办法了。
  谭鸣鹊也想得开,虽然她容易想到糟糕的局面,但她更容易放下那些杂念,尤其在她饿的时候。
  她回到桌边坐下来,默默把饭菜吃了,打开门请暗卫进来收拾。
  事急从权,虽然让暗卫来处理这些事有些大材小用,不过,暗卫们也更不敢把外人放进来。
  

☆、有心算无心

  
  正合她意。
  谭鸣鹊张望一下,见门外果然没有景唐,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也暗自佩服。
  她倚在门边,抱着手臂,眼睛看着收拾东西的暗卫,再往前看,就瞄到了一个东西。
  这个院子里的正屋,背后有一个湖。
  在门这一侧,有窗户,通向院落。
  另一侧,向湖的那一边,也有一扇窗户,往常都是关紧的,从里面锁死,只留下通气的小缝隙,和一个内窗台。如果打开,窗下就是湖。
  这是房间的构造。
  之所以忽然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她瞄到那内窗台上,卡了一根非常细的木棍,夹在窗扇和窗台之间的缝隙里,如果她不是从这个方向往里看,或者有别的事情打扰她的注意力,她根本不会看见它。
  谭鸣鹊心中一动,直起腰来,漫步走过去,轻轻扯了扯窗户。
  没打开。
  这好像不是关紧,是锁死,但不知道是怎么封住的。
  她悄悄将木棍扯出来,这木棍只有一根指头的长度,刻着一竖行字。
  ——我在湖中。
  这次的没有落款,但与容婆所写那张纸条的笔迹一模一样。
  容婆亲自来了?
  谭鸣鹊多想马上撬开窗户,回头大喊,湖里有条大鱼啊!
  但她不能。
  她不清楚窗户外究竟是什么情况,也许这只是诈她,开了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
  一次机会。
  就一次。
  不能让容婆怀疑,不能让容婆察觉,不能让容婆离开。
  她一直等着一个机会,当机会来得这么快,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幸好,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
  她一定能抓住。
  谭鸣鹊收好木棍,回到门口,一个个主意一股脑涌上来,她都不知道先做哪个。
  “刚才,是你跟着孙大夫拿药,煎药吗?”谭鸣鹊抓住一个眼熟的,慌忙问道。
  这人正是刚才把药碗端进来的清瘦青年:“是我。”
  谭鸣鹊把空碗递还给他,道:“还请你跑一趟。”
  “怎么?”
  “虽然我已经让殿下喝下药,不过,他没有苏醒的迹象。”谭鸣鹊皱着眉,十分不悦,“我觉得,这药可能有点还有点问题,你仔细跟孙大夫说说,或许该换一种药。”
  “才喝一次吧?”清瘦青年的笑容渐敛,小声嘀咕一句,但还是讲空碗接过,“好,我去问问。”
  “嗯,一定要说清楚,如果可以的话,马上再煎一碗药来。”谭鸣鹊叮咛道。
  怎么这么多事?
  清瘦青年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口型抱怨着,埋怨了一句,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院子。
  反正门口还剩下这么多暗卫,他并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到清瘦青年离开之后,进房间里清理的暗卫也提着一个食盒出来了。
  “哎,这位小兄弟,我有事要麻烦你。”谭鸣鹊拉住他。
  这暗卫是负责去厨房拿饭菜的,因为饭菜中可能被人做手脚,出于安全的考虑,他是亲自接送。不过,如果只是送这种剩菜碟子,那就不必劳动他的大架,他只需要提着食盒出门,随便将这些碗交给仆役。
  但是,她需要他去一趟厨房,而且,需要一个能理直气壮指使的理由。
  “谭姑娘有何吩咐?”这个暗卫是个大眼睛,难得的,蒙着面,却只从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纯良的感觉,像个好人。
  倒不是说暗卫有多坏,但都看起来很不简单,只有这个暗卫,水汪汪一双大眼睛,瞧起来十分天真。
  但话说回来,做暗卫,谁还会真天真呢?
  所以谭鸣鹊仍是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十分谨慎地说道:“这些饭菜,都是些汤汤水水,你想,要是有人做手脚,太容易了,往里头一拌,就看不出来。虽然我相信您的水平,但架不住防不胜防啊!”
  “……队长说让我们听您的,您不必解释,只需要告诉我,让我做什么事就好。”大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吧。”谭鸣鹊红了脸,“我想请你去厨房拿些干粮过来,这种东西,要搀起来麻烦,要搀完看不出,更难,我想,今天先忍忍,不必吃得太好,吃些干粮,先顶过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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