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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 (谁清浅)


  菊娘摇摇头,道:“跟我来吧,我让人去炖药汤。”
  还真要喝药啊?
  谭鸣鹊扯了扯菊娘的袖子,她不准她说话,就试图用眼神使她看懂自己的意思。
  可惜菊娘并不吃这一套,只看了一眼,就诘问道:“怎么还不走?”
  看来是没法说了。
  谭鸣鹊叹息一声,只好跟着菊娘一起入府。
  她一边走一边想,德妃娘娘是谁?是魏王的娘亲吗?
  她有心问一下菊娘,不过一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还真有点疼,只好暂且忍住这份好奇心,决定等养好了喉咙再说。
  魏王府里当然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但一般坐的是沈凌嘉,偶尔有客人来,便在那里招待。
  所以谭鸣鹊还是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来待会儿会有人送饭。
  是赵柳还是聂茶?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出之前用过的东西,把那个绣着虎眼的绷子拿来。
  拆开绷子,这是一条很大的白色绸。
  谭鸣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便拿来剪刀,细细剪出一块方巾的大小,让她绣的那双虎眼正好在方巾边缘处,毕竟,这是沈凌嘉亲口说过她得留下来的,谭鸣鹊还记得,便特意保留了这对虎眼。她穿了一条精白色的线,在尾端打结之后,慢悠悠地捋直,就这么一会儿,她听见了敲门声。
  这么快?
  谭鸣鹊惊讶地看向门口,但并没有呆坐着,听到这个声音,就马上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了一个提篮子的丫鬟,是聂茶。
  她皱着眉,直到谭鸣鹊打开门,也仍然是一脸不悦,没有掩饰。
  “谭姑娘。”她打了一声招呼,就走进来,气哼哼地把手中的提篮放下,她背对着谭鸣鹊,打开篮子的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谭鸣鹊走过去看了一眼,是一碗药汤,飘着浓郁的药香,不过肯定是苦的。
  其实她觉得过了一会儿嗓子似乎又舒服了一点,再说话的时候只会有点刺痛,而她的声音也并没有之前那种嘶哑了。
  “你怎么板着脸不高兴,谁惹你了?”谭鸣鹊自己动手把篮子里另外一碗汤,还有一个小碟子拿出来,汤看起来有些稠,而碟子里装的是胭脂色的红糖块,应该是菊娘考虑到药会苦吧?
  她正感念时,听到聂茶不悦地说:“这本来是赵柳要做的事情,她非逼着我替她来送东西。”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
  谭鸣鹊有些无言,忍不住替赵柳说话:“平时赵柳不也常常替你做事吗?”
  她本以为自己说了这句话以后,聂茶会羞愧,谁知道她又哼了一声,道:“她在你们面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鸣鹊是这样想,也将疑心摆在了脸上。
  聂茶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郁闷地说:“算了,跟你这个小孩子也讲不明白。”
  “你等等。”谭鸣鹊拉住她的袖子,“要是你不说,我就当你是骗我。”
  “我骗你一个小孩子干什么?赵柳她就是会做面上功夫!”聂茶生气地吼道。
  这么低级的激将法也能中计?谭鸣鹊甚为讶异,不过还是配合地问道:“她怎么了?”
  “平常我是总让她替我做事,但之后我也帮了她的忙啊!怎么,你们都以为我压榨她,欺负她?”没等谭鸣鹊说话,聂茶就气得一跺脚,“我就知道你们是这么想的!”
  谭鸣鹊不得不开口道:“我还没说呢。”
  “你们都是一样的,这次也是,她有事不能过来,我也有事啊!可她不管,扔下东西就走,说我不送过来之后就告诉菊娘说……可恶!”聂茶气呼呼地向谭鸣鹊抱怨道,“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谭鸣鹊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很同情你,但这毕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就知道!”聂茶暴怒地甩手离去,这次,谭鸣鹊连抓都没抓得住她。
  抓不住就算了,她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好奇到必须追根究底的份上,既然聂茶气得跑了,她便暂且存下这个疑问,坐下来先吃东西。
  聂茶说赵柳与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便是背着人,她一样是这样想,既然没有凭据,便不能尽信,她还是更相信自己两只眼睛看见的,两只耳朵听到的。
  等到坐下来,谭鸣鹊又不得不开始选择了,是先吃药,还是先喝汤?
  她瞄了一眼那几块红糖,终究是馋嘴,便先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将口凑到了碗的边沿试了试温度,不算烫,就一口饮尽——但它苦啊!不烫,却很苦啊!谭鸣鹊急匆匆将红糖块扔进嘴里,虽然感觉到了甜,可那苦味也无法消散,甜味与苦味相互冲击,她顿时有一种很想呕的感觉。
  谭鸣鹊猛然低头把糖块吐回碗里,咂咂嘴:“怎么这么苦?”
  算了算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忍吧。
  谭鸣鹊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喝了,直到嘴巴里的苦味慢慢变淡。
  她忽然想起更小时候的事情,她记性不错,常人对于三岁发生的事情可能只会有一个印象,不过,她却能记得很清晰,在她三岁的时候,有次曾经生了一场大病,病了五天,一开始是吃了脏东西,后来开始发热,烧得昏昏沉沉,娘一直在床边照顾她,她没有给她喂糖吃,那时候她总端了一杯水,等她喝完药,让她喝,或者漱。
  谭鸣鹊闹着要吃糖,娘只告诉她吃了会更苦,谭鸣鹊不信,但娘也并没有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就真的去拿来糖,所以谭鸣鹊一直以为也许吃糖是能够压住苦涩感的。所以这次才会忍不住吃糖,不然,其实是应该先喝了那个汤,再吃药的。
  其实,娘亲一直温柔,但也很决然,一旦做出决定,绝不会更改。
  无论那是对的,还是错的。
  可谭鸣鹊觉得,如果是错的,应该要改正吧?她不能明白母亲的执着,不过,她会努力让自己做得比娘亲做的更好。
  生病那段时间里,没有见过父亲和兄长们,谭鸣鹊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做生意太忙?但她病了很多天,那时候,大夫甚至告诉她娘,可能要做好办后事的打算。
  虽然之后那话被娘亲反驳了,不过,可见她病得有多糟糕。
  为什么病成那样,父亲和兄长们,也不来见她呢?
  自从被拐走之后,谭鸣鹊总是很怀念自己的家,怀念山清水秀的江南小镇,怀念慈和的父亲,宽容的母亲,宠爱她的兄长们。
  

☆、初雪

  
  她记忆里,只剩下好的,好像一切都是好的,但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好的?等到谭鸣鹊很想回忆那些时光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的记忆突然变得模糊。
  但是,怎么会呢?
  她连三岁时生病的记忆都那么清晰,有什么记忆,会变得模糊?
  谭鸣鹊想不明白,突然又生出一种恐惧——她不想明白了。
  她低头看向面前的汤碗,猛然端过来,拿起勺子开始吃。
  也许吃东西能让她忘掉那些胡思乱想的事情。
  这碗汤并不是往常那种清澈的汤,看起来十分粘稠,但绝不是粥,这里面肯定没有米。谭鸣鹊舀起一勺来,放进口里慢慢地津,连咀嚼都省了,她好像吃到了冬瓜,但并不是实在的冬瓜肉,而像是那种被熬得融化在汤中的口感。这碗汤是豆绿色偏黄的,熬了冬瓜,也说得过去,但肯定不止冬瓜,应该还有其他青菜,不过她尝不出来了。
  谭鸣鹊琢磨起汤的成分,倒是真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等到吃喝完,聂茶还没有回来,谭鸣鹊决定待会儿再把这些空碗送回去。
  她回到床上,把烛台拿来,叠起凳子,将烛台放在凳子上。
  暗室里摇曳起火红色的光,亮是亮了,但谭鸣鹊想分辨其他颜色的线就变得困难。
  罢了,按着显江绸上虎眼的颜色对照着分辨其他颜色也行。
  谭鸣鹊安慰自己,她总不能让天空马上亮起来,也就只好认了,她想今晚赶工将这块方巾绣好,等明天沈凌嘉从宫中回来了,她直接把方巾送去。
  谭鸣鹊当然不会在方巾一角绣个老虎,沈凌嘉要她留下一双虎眼,那就留着,不过,只需要留下这对眼睛就行了,连虎头都不必绣,话说回来,若是在方巾一角绣个虎头,就算是老虎的脑袋,那也是个脑袋,看起来太惊悚了,送这种东西简直是给沈凌嘉找不痛快,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慢慢下针,将虎眼周围的颜色加深。
  之前是浅浅的,这次却强调了颜色,使这对虎眼不会显得散,如果是绣一整只老虎,当然是之前的绣法更好,不过现在只保留一对凌厉的眼睛,那就要加强边缘了,她慢慢下针,做完之后又重新给虎眼附近那些虎的毛发加深了颜色,使它变得更加亮眼。
  谭鸣鹊并非不会那种突出的绣法,她只是更喜欢自然的感觉,但此刻用意不一样,绣法也需要有所改变。
  绣完之后,谭鸣鹊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把几处细节再改改,便开始缝边了。
  刚才剪这块绸布的时候,留下一些散碎的线从布的边缘凸出来,她慢慢缝合,将这块方巾的边缘缝合好,不露线头,最后打结,将最后一个线头也藏起来。全部做完之后,谭鸣鹊长出了一口气,缝方巾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这毕竟是魏王要用的,她不敢怠慢,十分仔细,直到全部完成之后,才能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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