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确提着灯笼,沈凌嘉正想问他这是打哪拿来的呢。
“拿来给朕。”他伸出手。
李丘忙道:“奴才来帮您提着。”
“不用。”沈凌嘉拒绝,“从这里到御书房没有多远的路,你拿来给朕,朕自己过去。”
“奴才可以跟着您……”
“不必了!”沈凌嘉道。
他去御书房,除了问谭鸣鹊的下落,也要看景雪那有没有新的消息。
沈凌嘉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抄底秦家,但正是这种时候,更是不能让一些无关人士插手。
叫李丘跟着?
若是被李丘听见什么,悄悄透露出去,沈凌嘉后悔都来不及。
李丘这人踩低不踩低他不知道,但可捧高得很,对宫中所谓“最受宠的”淑妃,李丘一向是非常恭敬,有几次他特意隐瞒自己的下落,避开淑妃,都会被淑妃找到,沈凌嘉一直怀疑是李丘说的。
现在这种时候,能避免就避免。
“你自己先回养心殿吧。”沈凌嘉说完,直接伸手从李丘手里抢走了灯笼。
李丘顿时露出惶恐之色,他看着不耐烦,懒得安抚,转身就走。
但刚走出一步,背后突然传出有人狂奔接近的声音。
“陛下小心!”李丘奋力朝前一扑。
“你给我走开!”来人吼道。
沈凌嘉听这声音耳熟,顿时回过头来,便见安惠把李丘推到一旁,正好冲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
“安惠?”沈凌嘉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在这?”
“是安常让我来找您,他当时跟着谭鸣鹊回到涵明院,但不久冰轮宫来了人……”
“冰轮宫……冰轮宫?!”沈凌嘉眼前一黑。
他晃了两晃,“安常呢!他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朕!”
“他想的!但那宫人袭|击了他,他晕晕乎乎根本不清楚,好不容易找到我,让我一定要马上告诉您!”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赶到养心殿,被阻拦在外面,还把我赶到角落里去,我只能在那里等您出来,但我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困了……”安惠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他在找死,但当时连他都抱有一丝侥幸,报复李丘的想法更胜马上报讯之事。
如果安常在那里,也许马上就会不管不顾地喊出声,闹到沈凌嘉醒。
但他仍然有所动摇,他被李丘说服,也许沈凌嘉的一条命令比谭鸣鹊的性命更加重要。
可是,当此刻安惠看到沈凌嘉望着自己的眼神,那种冷酷与恨意,让他后悔莫及。
李丘也看到了沈凌嘉的目光,他和刚才的安惠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软。
“是他阻拦我。”安惠猛地往后面一指。
李丘惊慌地说:“陛下!奴才并非……不是……奴才……”他急得语无伦次。
任何一个人看到此刻沈凌嘉的眼神,都会理解李丘急迫到失语的狼狈。
“安惠!”沈凌嘉看着安惠,“安常是何时让你报讯?”
他的目光,他的话,就像是两根钉子,插向他的眼珠。
安惠战战兢兢地答道:“是……午时左右。”
现在已经入夜。
沈凌嘉将灯笼猛然一掷,转身就跑。
……
如果说,安惠在皇宫中奔跑,就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那么当沈凌嘉在宫中狂奔,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瞬间绝望了。
是什么能让一国之君如此惊慌失措,是国家被攻陷了吗?是叛军杀入皇宫了吗?
一再经历乱局的皇宫中人,瞬间展开了最糟糕的想象。
一路跑来,所有人惊讶的面孔,都在沈凌嘉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他看到,然后抛在脑后。
冰轮宫!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赶到冰轮宫!
如果他早一点醒来,如果他不下达那劳什子命令,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把一切告诉谭鸣鹊……
各种各样的如果,在沈凌嘉的脑子里飞快地诞生,诞生一个又一个。
后悔、自责、难过、愤怒、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已经感觉到双腿慢慢发酸,但他不曾停下。
……
“丢她出去。”秦兼月冷冷说。
冰轮宫中一片肃静。
往日她们只是看到秦兼月张牙舞爪地威胁人,光是看到疑似装着眼珠甚至没被揭开的盖着红布的托盘,就足以让这群宫女吓得花容失色。
今日她们却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慢慢被乱棍打死在她们眼前。
而秦兼月,望着满地鲜血却只是说了一句,“几板子都挨不住。”
“恭迎陛下!”宫殿门口忽然传出因慌张变得明显升调的喊声。
秦兼月神情一变。
两个公公被人粗暴地推到一旁但他们不敢像平时那样傲慢地谩骂。
推开他们的人正是皇帝陛下。
秦兼月沉稳的神情立刻变得恍惚,惊慌,但她很快安慰自己,她只是命人打死一个宫女罢了。
她是淑妃,背后有她的父亲,有姑姑,就算是皇帝,一定也要忌惮他!
此刻她没必要害怕,她只需要给他留点颜面,让他悼念一下,他很快会忘记这个女人。
活着的人才是她的对手,一个死人会被很快遗忘。
这是必然的。
秦兼月不断安慰自己,但她的双腿就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她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这宫殿中不止她一个人在颤抖,所有人,都在恐惧。
虽然此刻皇帝面无表情,他只是安静地低着头,也叫人害怕。
每一个看到他眼神的人,都心惊胆颤。
沈凌嘉无声地看着被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她浑身是血,面色苍白,毫无声息。
他慢慢跪倒下去,将她揽起。
当他轻轻把手探到她的鼻子底下,发现那里连一丝热气也无时,突然紧紧拥住她,他将他的头深深埋在她的肩上,咬牙忍耐着……但终究,有一丝呜咽传出。
一路跑来,沈凌嘉不断设想着他会在冰轮宫见到什么。
他会怎么做?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许多种应对办法,但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喊,要哭,还是要立刻站起来指着淑妃让人把她拖出去处死给谭鸣鹊报仇?他什么都想不到,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当他真真实实将冰凉的她拥入怀中,他无言以对,他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一阵嗡鸣声穿透他的耳朵,环绕着他的身周,将他的脑子包围在中央。
其余人的声音,无法穿透这层嗡鸣声,他只能依稀听到有人慌乱地喊叫,有人在哭,有人在闹。
“陛下,那是个死人!”
“快分开他们!”
“她已经死了!”
“来人!”
嘈杂不休。
他什么都听不清。
不断有人告诉他她已经死了,他不愿意相信。他知道!但是,他不愿意信。
即使冰凉的身躯已经毫无声息,他不愿意信。
他清楚地明白他一旦放开她,看到的就是彻底死灰的面孔,他不得不信,但他不愿意看。
此刻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与她。
“都给朕出去……全部滚!”沈凌嘉抬起头,伸出手指住秦兼月,“把她抓住,等朕出来,另行处置。”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没有人敢质疑,没有人敢反对。
他的语气,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已经让所有人相信此刻他的话不容置疑。
所有人都离开,包括被人堵住嘴推搡出去的淑妃。
宫殿中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
与一个人的呼吸声。
沈凌嘉抱住怀中的人,此刻他根本无法思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是他……
是他骄傲而狂妄的自大让这一切成真,他最想保护的却最终死在她怀里。这是谋杀,也有他的参与,是他放任淑妃得到她不应得的权力,是他给了这把刀,失控之后,报应在她……这一切分明是他惹来的,为何报应在她?!
鲜血已经染到了他的手中,这刺目的红恰如其分。
他也是凶手,还能怪罪谁,怪罪任何人她也不会重新活过来。
她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他再也无法为她解释她最想知道的那些秘密。
是他错了。
一切隐瞒,一切执念,再无意义。
当沈凌嘉突然明白这一点,他深深地躬下腰,痛哭起来。
但也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哭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交代:
《一世殄》原设大纲是悲剧,结局就停在这一章。殄嘛,暴殄天物的殄,一世殄原设的意思是珍贵的一生被浪费(俗称死得冤)。这个故事本来想说的是一些谎言和隐瞒与误会交织在一起造成的悲剧,有时候自己觉得隐瞒是对人好,或者自己用的方式才是对人好,就像沈凌嘉做的决定一样,但他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错的。当初纯粹就是为了这种设定才写大纲,所以写BE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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