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心殿到涵明院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但也并不近,一路走来,也是颇长的一段路。
李丘不断劝说他上轿子,都被沈凌嘉拒绝。
等到了入院的长廊,他更是把大批人留在了长廊之外,只有李丘跟随他进去。
虽然沈凌嘉已经下定决心要与谭鸣鹊重新谈谈,可越是走近,他心中越是有一份无法明言,甚至连自己都不能面对的胆怯,或者可以说是情怯吧。
他想要见到她,又怕见到她。
毕竟在御书房时,他已经那么决绝地说了那么多伤害她的话。
正如她总是挂在嘴边的,他时常反悔,该多让她心中不安?
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见踪影,她现在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也许他说再多的话都不能唤回她的原谅,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沈凌嘉便不敢见到她。
他的脚步很慢,一条长廊,恨不得能走几个时辰。
但长廊总有尽头,他也一定要见到她不可。
当他再一次见到她,她会对他说什么呢?他心中有情怯更有期待,谭鸣鹊总是会让他意外,但偶尔,也会给他特别大的意外惊喜。
“陛下,御书房是那个方向!”李丘惊讶地说。
沈凌嘉本来在沉心思索,忽然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
他已经停下来,在涵明院前驻步。
“朕不去御书房,本来就是要到这里。”沈凌嘉说完,便走进去。
李丘暗暗嘀咕,他从未听过这间院子里有什么,但还是准备跟他入内。
沈凌嘉突然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李丘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左脚才刚刚迈出去,就本能地一缩,回到了院子外面。
“你在外面等着,不用跟朕进去。”
“是!”李丘慌忙答应一声,再一次后退了三步。
沈凌嘉这才重新转过身去,走入涵明院深处。
傍晚时分,渐渐的起了雾,浓浓的雾气将沈凌嘉的身影遮掩,很快就了无踪迹。
李丘站在原地,看着沈凌嘉的背影在迷雾中消失,忽然浑身一冷,生出种不好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即将降临。
但愿是错觉。
……
涵明院并不大,虽然迷雾浓浓,但沈凌嘉还是很快找到房门。
宫中每一个有人居住的院子都会有人定期更换灯笼,即便是夜里,也有足够的照明。
正屋外,列着一排灯笼,将走廊照耀得灯火通明。
“安常倒是用心了。”沈凌嘉一看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他站在走廊上,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狂跳。
沈凌嘉定了定神,才伸出手在房门上轻轻叩响。
“叩叩叩。”
屋内一片黑暗,没有点灯。
她睡了?
沈凌嘉清清嗓子,喊道:“昔寒!”
里面没有回应。
“难道出事了?”沈凌嘉没来由地心里一跳,想起在魏王府中她曾经因为烧着炭关上门窗差点死在房里,当即慌张地把门推开。
“昔寒?”沈凌嘉摸着黑走到床边,小心地停在了三步远之外,“你睡着了?你在不在?”
等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沈凌嘉就走到旁边把窗户推开。
淡黄色的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棱倾泻满地,将床铺上的情景也照得亮亮堂堂。
沈凌嘉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使用过。
谭鸣鹊更是不在。
“昔寒,你真的不在?”沈凌嘉不放心地将整个房间走来走去,他仍然希冀她是在躲他。
不然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间里会去哪?他真是想不到。
他更怕她彻夜不归,皇宫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却不是人人都认得谭鸣鹊。
“希望安常能跟在她身边……”如果有安常陪伴,沈凌嘉还放心些。
沈凌嘉最后一次环顾四周,终于确认她真的不在房间里,什么床底下,屏风后,也没有人,才准备出去。他打算先到御书房,看安惠在不在那,问问安常是否一直跟着谭鸣鹊,如果今天可以见到谭鸣鹊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一边往外走,就在这时候忽然看到门前的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谭鸣鹊怎么突然写一封信在这里,没有请人寄出去就走了?
总不会是别人写给她的吧?
‘我不拆开,就看看是谁写的……’沈凌嘉默默念叨着,一边悄悄走过去伸手将信封拿起来看。
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先生敬启。
“先生?”沈凌嘉疑惑地皱起眉,“昔寒什么时候收了学生?”
又或许……
“莫非这是她写给我的?”沈凌嘉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又紧接着补充道,“对,她只有我一位先生,又没有弟子,这当然是写给我的。”
既然是写给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马上寄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随时能见面她还要写信,但沈凌嘉还是非常坦然地将信封拆开,拿出信纸。
信封开头写着七个字:先生垂鉴,谨启者。
这七个字和信封封面上写的那四个字都是沈凌嘉教授的,她依样画葫芦地写下来,“居然一字不改,是怕出错,还是怕我教训你啊?”
沈凌嘉看着她明显很用心写下,不算大师但足够整齐娟秀的字体,有些欣慰。
她终究还是将他说过的许多话都记在心上的。
谭鸣鹊在信上写的内容很简单,都与今日在御书房他说的那些话有关。她再一次恳切地告诉他,她从没想过要嫁励王,更不曾对其他任何一位王族,任何一位官员有过任何情愫。她不明白他为何非得认为他心中另有他人,是否为了昨夜的拒绝,让他错生出这种误解?如果是,她昨天根本不曾拒绝过,也不曾说过她心中另有他人,她只是犹豫,无法大胆承认自己真正的心意罢了。
原来那天他不在时,她又听说了一些卢皇后的事迹。这位青史留名的伟大皇后令她自惭形秽,当他询问她的时候,她脑子里顿时冒出卢皇后的身影,她想起这也是沈凌嘉崇敬的人。她不由得想到,会否这也是他憧憬的人?她没有那么厉害,她自忖比不上卢皇后,又没有秦兼月显赫的背景,她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她知道其他人在背后对她的议论。
就算承认又如何?答应入宫吗?她别说与卢皇后比较,甚至可能连妃子也没有资格做。那么她难道要接受他,然后一世都凭借他曾经有过的一次告白活下去?也许她的一生会永远在淑妃之下,她非常愿意在他面前承认这一点——她不愿意做一个永远活在她所厌恶的淑妃之下的人。所以,她宁肯入宫做一个宫女,也不想成为所谓的宫妃。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敬申寸悃,勿劳赐复。学生昔寒敬禀。”沈凌嘉哭笑不得地将信纸放下,“你这次倒是真的太诚实了。”
“写信就肯说真话,当面却支支吾吾。”沈凌嘉低声抱怨。
让他猜测那么久,疑心那么久。
“什么显赫的背景,什么商人之女,她父亲是将军是他父亲的事,你父亲是商人也是你父亲的事,别人的话是别人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气得唠叨不休,仿佛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如往常一样,不服又委屈地低着头。
☆、来迟的人
沈凌嘉恨铁不成钢,她有他这位先生在,就是最显赫的背景,其余人等,有何相干?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虽没有错,可世间却也有自己的一条规矩。
天子能够忽略与无视它,却并不代表谭鸣鹊也可以。
所以他和谭鸣鹊的想法不同,顾忌不同,互有隐瞒,才终于走到今天这条路。
幸好还来得及改正!
沈凌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谭鸣鹊,他要告诉她,她根本不需要有顾忌。
包括淑妃。
所有人,包括他,都绝不需要成为她的顾忌。
那些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结束,即便他可以以国事来避免与淑妃日日相对,也可以断绝宫内外的联系让秦家和秦兼月都察觉不到他的态度,但即使是几次相见,夜晚沉默保持距离的就寝,都让他烦躁之极。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必须跟一个厌恶的人呆在一起,还要让所有人误会二人相亲相近是多么折磨人的痛苦。
但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全部都要结束了,他全都要告诉她!
他们本来就无需相互隐瞒,他本来就不应该隐瞒她!
这段时间一无所知要独自支撑的她会有多痛苦?他体验过,更明白她心中所受到的折磨会更多。更多的,更多倍。
沈凌嘉飞快地将信纸塞回到信封中,珍重地摆回桌上,竭力回想着之前看到它时它被摆成什么样子,恢复原状后,沈凌嘉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出房间。虽然附近根本没有人在,他也相当心虚,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
此时,雾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李丘一直站在院子的入口,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化。
看到他从涵明院里走出来,李丘走上前:“陛下,里面很黑,奴才刚刚让人拿了灯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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