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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 (灵鹊儿)


两厢见礼,只那小天旭悄悄多瞅了新娘子几眼,其他并无异样。只是彼时她依然未从见天悦的震惊之中脱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勉强挣个笑也十分寡淡。许是看她横竖不得意,天悦很是贴心地寻了借口,匆匆用了几口点心未待正菜上来就提前离席。他那厢一走,这一个总算是好些,好歹也能抬头应付席上那几个女人。
来日方长,那封休书定在三年后,若是只依着娘亲,现成的便是道理,可若是再顾及叶从夕,便不可做得太过。看今日福鹤堂上老太太和大伯母的形状,自己显是低估了两家当年的渊源,这里里外外的缘故若是不弄个清楚,恐难成事。抿一口茶,有些凉了,茶香淡去茶味倒似更浓,品着那香甜之中清凉的苦味,齐天睿想起石忠儿傍晚进来回话,只道,爷您说的这症状断不会是普通的迷药,除非有毒,可若是有毒,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缓过来;再剩下的法子只能是被人扎了穴道,依着下针的力道和时辰把握倒是能有这等效力,只是想要用银针行凶,那手不但准还得稳、胆大心细,否则半点偏颇不是露陷就是致残,且这法子立时见效不易隐蔽,说起来,谁能在洞房花烛夜扎了您老?
夜深了,府中四下只留上夜的灯火,远远的,星星点点,花园子里飘来残荷冷塘的腥味,一片漆黑……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齐天睿转回身。那穿了两天的喜服终是被她换了下来,此刻一身双丝薄银袄、领口淡淡的小梅,上好的伊清庄料子颜色配得如此雅淡,在这红彤彤的洞房里十分清新,只是这剪裁与那喜服一样又宽又大,整个人装在里头只有那小脑袋形状清晰。眉目清静、小心翼翼,相与早起的精神劲儿她显然有些懈怠怠的,可也再不见日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是全不记得曾在人前尴尬,安安静静的,目光投过来并未落在他身上,只瞧着高几上那对龙凤小烛跳烛花。
齐天睿随手闭了窗,走到近前将茶盅放在了桌上。
一步之遥,房中的烛光这一关窗随风晃晃,恍得他走近的身影那么高大。房中静,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半天不语,他微微歪头,那侧目的端详让这一点的距离都似不见,淡淡的酒气拢过来,满屋子红彤彤的烛光照得她脸有些烫……
他缓缓打开双臂,莞初的心一哆嗦,险些就往后退,宽宽的袖子下手一紧,那隐藏的小针瞬间突起,手指轻轻捻过,心仿佛也在悄悄的推捻中静下来……
他双臂张开人却并未上前,莞初抬头,那模样懒懒的,一双眼睛迷离、半睁不睁,像是在等什么。她不觉一怔,这形状难不成是要她……为他宽衣解带、伺候更衣?莞初轻轻咬了唇,摩挲着那小小的针尖,一点一点……
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终究不得不……伸手。大红的吉服,腰间束着双金攒花结长穗宫绦,两指捏了穗上的翡翠坠轻轻一拽,那结竟是纹丝不动,又稍稍用了些力,竟似又紧了几分。莞初悄悄纳闷儿,再细瞧,这结似是不如昨儿打的那只花团子大,骨朵儿似的两边绽着蝶儿似的翅膀,随着衣袍摆动轻盈盈的倒是好看,只是这看着松松垮垮、结得十分随意,怎的倒似生了暗结?难道是寻错了头?绦子细不敢再生扯,两只手捧了轻轻拨弄,不觉人就往近处凑,顺着那坠子仔细寻,总算是在背后寻到那只藏起来的结头,轻轻一拽……
齐天睿眯眼瞧着胸前那毛绒绒的小脑袋,极是用心地对付着他的腰带,全是不觉这般形状几是埋在他怀里。淡淡的女儿香似春日早起沾了露水、嫩嫩的花蕊,似有若无飘入鼻中,痒痒的,他不得不抬起些头。
腰带倏地落在手中,她的嘴角微微一翘,小涡儿甜甜的。抬头伸手到他身侧,一摸,衣袍的结系果然亦与作夜不同,那结口掖在衣襟里,手指探入细细地揉搓,小心地解开来露出里头银缎薄袄儿,撇下一角红白相间煞是显眼,又伸手到袍里寻那腰间的暗结,脸颊与他的身子一寸之遥,暖暖的身热扑面来,莞初赶紧屏了气……
喜袍宽大,几乎是半了掩了她,齐天睿低头,轻轻吹着那耳边绒绒的小发,“昨儿夜里……为夫可还当称?”
冷不防暧昧的语声儿直直戳进耳朵里,莞初一个激灵,猛抬头,躲不及躲,那双醉迷迷的眼睛近在眼前。一眨不眨,她的睫毛都不敢颤一颤,生怕这一下就触碰了那让人脸红心跳的目光,他的语声极腻,腻得烛光都似蒙了一层纱……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睁得溜溜圆,那琥珀的颜色浅浅透明、满满地装着他的模样,两颊上的红晕仿佛雨后湛晴一抹淡淡水虹,未待再深,竟是倏地不见了,只留小脸寡白白的。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贴到了那粉粉嘟嘟的唇边,轻轻的、几不可闻的鼻音,“嗯?”
她怔怔回神,不知躲,好一会儿迎着他的目光浅浅地抿出个笑,那笑三分羞,三分俏,三分娇娇妩媚,看得齐天睿都有些懵,若非自己实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真要被她这娇羞的模样哄得个七荤八素!恨得一把握了她的腰,贴紧在身边,“好媳妇儿,既如此,今儿咱们就鸢梦重温。”
“你……”莞初刚想抬手被他一把握住死死地钳了,感觉不到那里头细细的针尖,只有勒断的力道。
“相……相公,”她轻轻开口,小心着不让唇碰到他,“头……还疼么?昨儿手重了,是我的不是。”
“果然!”他恨得咬牙切齿。
“我,我是怕你吃醉了酒不省事……伤了我。”
“伤了你??你是泥捏的还是纸糊的??洞房花烛倒能伤了你?!”
莞初闻言眉头一紧,看着他勃然怒起、字字句句这么真切,那琥珀忽似一汪死水冻住了一般……
看她蹙着眉呆呆的,再不见掩饰,齐天睿咬牙在她唇边道,“若非看在守身如玉也算你的志气,我捏碎你!”
不及她再应,齐天睿一手扯下喜袍扔到衣架子上,握着那细细的腕子一刻不曾松懈,回身拖着她直直摔入帐中,“睡觉!”
厚厚的鸳鸯帐狠狠地落了下来,满眼乌突突的红……
……
三日归宁。
一大早,一对新人拜别谨仁堂,礼箱礼担早已在府门口预备齐整,骑马上轿,红彤彤的一行人马再次浩浩荡荡地往粼里去。
宁家这边也抬出了多少年的女儿红,一家子早早候着,大开了府门迎接新姑爷。又登门,齐天睿跪在堂前再拜岳丈,只这一回,莫说那堂上充门面的虚饰一概不见,就连老爷子手边的茶盅都与那待客的茶盘不成套。不知是这粼里的规矩还是果然成就至亲再无需多礼,宁家竟是未再往外头多下一份帖子,宗族邻里一个都不见,堂上除了宁老爷和续弦的夫人秦氏,只有站在一旁的小公子。
小小男儿,面无表情,孤零零的目光只落在姐姐那一身红上……
归宁宴摆在府中正厅,高台厚榭,画栋飞甍,这房子虽说年久欠修,曾经的气派倒还在,只是只摆了一桌席,席上一家人,连带一旁上菜斟酒的下人也不过七八个,空荡荡无甚修饰的厅堂里,小碟子小勺都能轻轻碰出回音儿来。
自从韩德荣口中得知这一家子的景况,齐天睿眼中便无甚稀奇,只是初嫁的女儿归宁也算是一桩大事,虽不需铺张多少珍馐美馔也得大致上得台面,可这一桌子都是极寻常的家常小菜,味道虽还过得去,卖相实在不济,若是料得不错这该是出自某位老家人之手,怕是连个厨子都称不得。
老泰山满面带笑,精神烁烁,开口话家常也甚是亲切。齐天睿想着无论将来如何这长辈不可怠慢,若是能哄得老爷子喜欢,日后也好行事。原本翁婿二人算是有个一样的嗜好,一道喝喝酒,说说戏里春秋,若是兴致起来听听谭老板当年学戏的轶事必是其乐融融。可应了几句话下来齐天睿才觉这句句看似亲近的话实则都浮在面上,根本不及深谈。一家子亲亲热热地只管吃喝,与他说话不是问老太□□,就是把这一碟子糯米糖藕说得香甜至极,直请他品尝。想起叶从夕曾说他们如小户农庄般亲近,这话果然不假,只是于他这新姑爷却实在是不怎么着意,他究竟做些什么营生、府里府外如何提都不提,甚而连个话头都不给他,更莫说自家情形,仿佛每日便是这三餐六茶悠闲过活。
齐天睿不觉心里纳闷儿,这老泰山可是当真知道他和那齐府是怎样的光景?又是否当真知道这一桩婚事究竟因何而起?看似亲近,一别千里,那老爷子眼中似乎根本就不曾多出他这么个半子。

  ☆、第16章 事出蹊跷

“姐夫!”
齐天睿正闷头吃菜,忽一声稚嫩的小童儿叫,抬眼瞧,正是自己亲亲的内弟。七八岁的小娃娃胖嘟嘟的小圆脸,肤色细白、双眸闪亮,长得甚是讨喜,此刻双手举着小茶盅冲着他,“爹爹和娘不许我吃酒,我以茶敬你。”
齐天睿笑笑,端起酒杯,桌子太大、人太少,望过去那小娃娃坐得端端正正,他便不得不起身弯腰去碰他的茶盅,“多谢二弟。”
看着这小童,齐天睿总算有了话头,“听闻二弟自幼习画,颇得章法,实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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