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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 (灵鹊儿)


“说的就是。”莞初缠道,“既是不急收拾,不如咱们往祺儿那去?”
“也好,他最想你。”
娘两个丢下这不明不白的话,亲亲热热地走了,齐天睿眉头更紧……
原来,她并非是要为谁守身如玉,难不成是早就委身于人?不通。这一家人虽说彼此十分亲近,可再亲近也不该女儿家未出阁就失了身还能说给父母知道。更况,叶从夕为人虽是十分洒脱却绝不随意,言语之中于她视若珍宝,断不该早行苟且。难道……是曾遭不测?这样一来,父母的心疼和担忧便都说的过去,可这丫头将将十五岁,小小花骨朵儿若是曾遭此大难,破玉碎瓦,哪里还会有这么清净娇俏的笑颜?想起那清澈的琥珀,不见一丝杂质,又是如何容得下如此屈辱?
听起来,像是她执意要嫁给他,两人素未谋面,这又是为何?叶从夕并非妄念之人,他口中的情意亦绝非孤掌之鸣,那她为何要隔过叶从夕嫁给他?既是嫁了,又为何不肯圆房,只道“不过是几年的光景”?
事出蹊跷,真真是一桩套着一桩……

  ☆、第17章 婆母在上

想来又是有云,黑漆漆的五更天墨汁一般,一丁点儿的亮都不见。进了腊月,夜寒越甚,花园子里四处没有遮拦,风呼呼的,带了枯枝的响动诡异得四下翻腾,让莞初想起那年在山东一个小村里,年三十晚上的风厉鬼一般呼号,比那恶吼吼的驱年炮仗还要凶猛。
过水廊桥,水面上更甚凉意,莞初越加快了脚步,身旁人见状手臂环过她细细的腰身将斗篷和那宽大的袄裙一并裹紧。莞初扭头看这比她稍长一岁的丫头,这么冷的天也不过就是多加了两只毛绒绒的暖耳,赶紧道,“我不冷,你可当心自己。”
“这么跟姑娘搀着些,我也暖和。”
灯笼被吹得七扭八歪,晃得一时有一时无,绵月脸上的笑淡淡的,眼中也淡,辨不出将才言语中的亲切热络。这女孩从第一眼见便是如此,寡言,冷静,无惊无喜,行事周到妥帖,唯有一处逾礼便是她从不随房中丫鬟唤莞初“二奶奶”,而是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艾叶儿唤“姑娘”。旁人都当她也是从娘家陪嫁来的,并不计较,只是莞初于这一难得的逾礼反倒生出了亲切,不由人想起那一样寡淡的先生,不多言,惜字如金,字字金……
此刻她手臂挽在腰间,那晃晃荡荡的大衣袍便十分贴身暖和,莞初笑笑,握了她的手一道走。
“姑娘,早起就吃了一盅酪子,可撑得住?”
“嗯。”
听姑娘应下,绵月没再吱声。昨儿夜里回来的时候已是敲了三更,上上下下只有上夜的灯和一壶温吞吞的茶水候着她们。那碗酪子是夜宵剩下的,却并非是姑娘的宵夜,只听说是楼下大丫头水桃病了,厨房特地做了送过来,吃不了搁下的。绵月悄悄儿藏了,才有了今儿早起的吃食。
素芳苑按例有两位老妈妈、四个大丫头并绵月和艾叶儿。伺候新主,人们各行其职,有一应统领的、有做针线伺候书画的、有安排茶饭的、有侍弄鸟雀的、有上夜的、有拢火的,可绵月冷眼瞧着,这活计排来排去都是在伺候这楼这院子,当真给这位正经主子奶奶使唤的却是寻不着。便说这茶饭,素芳苑不开灶只随着西院大厨房,可自打这边开了院,姑娘便一直伺候在谨仁堂陪太太用饭,也不知是怎么传的话,从此大厨房送来的茶饭便只有丫头的没有主子的,竟是也挑不出理来。
绵月有心日里留在院中或是往厨房去瞧瞧,可怎奈姑娘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每日往谨仁堂去都得她陪侍。姑娘一是怕艾叶儿小丫头受不得苦,二也担心她口无遮拦惹事,实则绵月也怕,谨仁堂虽不说是龙潭虎穴却每日也可称得是鱼游釜中,踏进门就带了三分不是,哪里还敢造次。
这些日子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安眠不得两个时辰,辛劳不算什么,只是绵月原先的计较打算都来不及应,倒瞧着姑娘竟是已惯了,仔仔细细的,一日过一日。绵月记得来之前自家公子曾吩咐过有什么事只管找睿二爷,可这位二爷自归宁那日回来就再不曾在素芳苑露过面,她又到哪里去寻?
主仆二人来到西院谨仁堂,二门已经开了,一眼瞧见映在正房窗上亮堂堂的灯光,绵月心里咯噔一下。礼佛时辰早,府里这个钟点连清扫的婆子们都还没起来,往常那房中也不过是点一两盏小烛为闵夫人修早课,身边伺候也只有丫头梧桐,可今儿五间正堂这么亮,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再看姑娘的脸色,分明也是觉出了异样,裙脚翩翩,脚下忽地飞了起来,人轻飘飘地就脱出她的手臂往前去了,绵月不及细琢磨也赶紧小跑了跟上。
在门外匆匆脱了斗篷,莞初略定了定神挑起帘子。佛龛前的早香已经燃过一半,侍弄香油的竟是彦妈妈,莞初轻轻走过去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你倒不必跪了。”
未待莞初默诵偈颂,暖炕上的木鱼声忽地住了。
佛前礼未行,莞初不敢起身亦不敢叩拜,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安静地等着教训。
“功课如何了?”
好半晌身后传来问话,低声威严显是压着怒火,莞初轻声回道:“心经抄毕,并佛说眼明经、太阴星君真经;昨儿将将抄毕太阳星君真经,今儿该……”
“哼,”闵夫人冷笑,“信口言来,真真是虔诚!你看看你抄的经文!”
话音未落,一沓子纸张从炕桌上飞了过来,不及零落狠狠地摔在莞初脚边,那力道若非她的人挡着怕是要把这沓子纸甩进山墙里去。莞初吓了一跳,悄悄斜了眼瞧,是她抄写的心经,一篇一篇,二百六十八个字早已烂熟于心,工工整整,莫说涂改,就是一个犹豫的墨点都不见……
“人生俗世多少孽缘孽障,现生就当看到果报!你总当抄经不过是年关祭祖走过场,你便敷衍了去!岂不知这也是为老太太病体康泰还愿、更为你自身心消业、养禅定!心诚,半点马虎不得!可当真知道?”
“太太教训的是。”鼻尖对着指尖,莞初道,“娘亲在世时也曾抄经修养,道其中五种功德,‘一者可亲近如来,二者可摄取福德,三者是赞法亦是修行,四者可受天人等供养,五者可灭罪。’我自浅薄,亦不敢怠慢,每日提笔,必默念。”
“背会几句禅语就敢传给小儿来理论,殊不知正念方得正语,歪心邪事,你们这点子手段俗之不耻,更况佛的功德与道理?每日里我苦口婆心于你的教导,也都丢到狗肚子去了!”
佛的道理掺杂着浅陋的怒火扑面来,压也压不住,烧得莞初依旧不明所以,“您的话我自是都记得,只是我……”
“放肆!!”“啪”一声震的茶盅响,闵夫人怒目圆睁,“才进府几日,竟是敢冲着我‘你,你’的,果然是山野林子里养的不成?!怪道使出这等小民贱心、掩耳盗铃的手段,到今日还敢不认!竟是与我理论!彦妈妈!”
“是!”一旁上香油的彦妈妈转身冲着莞初道,“七七四十九篇心经修养,只数出来四十四篇,二奶奶可是忘了抄漏了?或是抄到了旁的什么地方,早些说给太太知道才是,总不及这送往福鹤堂给老太太过目才露出这偷工减料的怯,让咱们太太人前如何说得?”
莞初闻言挑了挑小眉,未抬头。
这丫头就是这么个死性子,怎么说怎么训都是一副赖皮子模样任你摔打,仿佛天雷压顶她也浑然不动,不曾修行倒早早入了定了!瞧得闵夫人真真是恨!
“笔燥墨浮,七扭八歪,也说的是字!原当你不过是小家子教养不够,慢慢随着揣摩、修行也就罢了,谁知你竟是敢浑写了几篇字就当交差,佛祖面前偷奸耍滑这岂不是为我齐家做罪?多少辈子积下的阴德够你这么作践?!”
任是这厢火上梁,那佛龛前的人依旧眉清目秀,安安静静,一身上放佛罩了金钟罩,劈头盖脸的怒喝竟似小风拂袖、触她不得,莫说痛哭羞愧,就连一句“太太息怒,莞初知错了。”都不闻。
闵夫人这一大早起肝火旺怒,此刻口干舌燥,瞧着那一处景致更觉火上浇油,“心魔不戒如何侍佛!彦妈妈,让她长长记性!”
“是!”婆子一声应下,袖筒子里竟是抽出一尺来长的戒尺。莞初见状,合十的手伸出一只,另一只依旧比在胸前,泥雕菩萨一般虔诚得紧。
实心铁片击在掌心,钝钝的,莞初数着,七七四十九减去四十四,该是打六下;过了六,该是十二;过了十二,又到十八方住了。双手再合十,合不住,中间鼓出来好多。
气淤难尽,闵夫人脸涨得通红,就着梧桐的手勉强吃了一小盅参汤,手肘托着引枕,额头竟是渗出小汗珠,强自忍了示意守到身旁的彦妈妈。婆子接意,冲着帘子外头说了声“来”,进来两个身着青葱比甲的小丫头抬着一个红漆小炕桌,桌上托盘里摆着一只青瓷花碗,一个白瓷碟,一双小银筷子,小心地越过莞初摆在了她面前。
未及看真切莞初就嗅到一股子醇厚的香味,定睛一瞧,那青瓷碗里竟是满满一碗香油,清澈透亮,磨香沁人。正是纳闷儿,身旁的彦妈妈接了小丫头的手将一满袋子丫头们学针线用的小钢珠儿扑落落倒了进去,铺了一碗底,末了又不知从哪里弄了来两只小银调羹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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