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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 (灵鹊儿)


秀筠难得睡在梦中,素芳苑便一片寂静。莞初坐在桌前,身上还是睡觉的里衣儿,窗外雨水急,房中湿寒越重,想起身拿件衣裳,却不能够……握着茶盅,热热的水,想抿一口,手却抖得根本端不起来……
头顶似生出一眼小//泉,汗水从发中冒出来,额头大颗大颗地积累、滚落;人似漂浮着,心不跳,一身的皮囊都没了感觉……
已是呆坐了快一个时辰,身上冷透,脚却似踩了棉花,绵软无力……
过了这几日,他就要回来了,不能吃药……可她……站不起来了……等他回来好好哄哄他吧……
小药盒就在眼前,可冰凉的手指抖得握不住,一个小扣,半天才打开,拿起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舌尖拨拉来,拨拉去,没有力气咽下去。双手捧了茶盅,灌了下去,擦了擦唇边的水渍。
以前,几天不吃药,复药时,心会跳得厉害,有几次几乎是一夜难眠;后来,复药时不再跳得厉害,却会犯恶心,接连两天都吃不下东西;再后来,复药半日,心慌恶心,会吐,吐得肝肠寸断……
这一粒咽下去,莞初呆呆的,额头的汗慢慢冷去,身上却止不住地抖,手努力握了拳,等着那感觉……胸口忽地一股浊气,五脏六腑都往上翻涌,热热地直冲上来,不待她掩了口,已然喷了出来,衣襟,帕子,到处都是……
“姑娘!!”
绵月正端了水盆进来,惊呼着扑了过来,“姑娘!姑娘……”
莞初看着胸前那点点斑斑黑红颜色,眼睛怔怔的,好半天,轻声道,“绵月……请叶先生……”
  ☆、第111章
……
晓风细雨,画舫推波胭脂色;十里烟波,秦淮河上婵娟影……
十月江南正是菊黄蟹肥、桂花酿浓的好时节,秦淮河上,画舫悠悠,笙箫绵绵;青纱红帐撑起十里不夜天。
花酿也醉人,夜风吹过来,齐天睿只觉眼发热,头发晕,一身的酒气、花香、脂粉腻。早已敲了三更。下了船本该快马赶回府,可是不行,再累再晕他也得先回裕安祥来换衣裳、洗漱。
前些时感热风寒,丫头大病了一场,眼看着小脸寡瘦下来,人也越来越单薄。不知是病得厌,还是他果然操心不够,自那之后,她总是不顺心,小嘴一张,就刻薄。谨仁堂那边本就隔三差五地寻事,这一来,娘亲更寻了好由头,常训她;丫头原本的凡事不在意已然很惹人心闷,如今那眉目间更多了一种冷冰冰的轻蔑,难得吐几个字就能把人气断肠,娘亲因此已是哭了好几场。
齐天睿知道这婆媳之气多是娘亲自己没事找事,可丫头如今也硬得不肯通融,着实让他头疼。倒不是怕她得罪谁,是怕他不在,她早晚会真受委屈,这一委屈哪里还有他的好日子过?这些时,她对他也倦,从前的柔情蜜意都像随着那一场酷暑的风寒流走了,他这厢还热得一把火,她那边倒像那燃到尽头的小烛,一点点熄了下去。任是他哄,他腻,她也不知应。有一次伺候他更衣,他只是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她竟是别过脸去,冷得他一时愣在那里……
好在那天睡下,她又钻进怀里,安安稳稳地让他抱了一宿……
这几日他在醉红楼的画舫上夜夜笙歌,虽说每天都如实禀报,可她不言不语,眼帘低拢,他根本就看不到那浅浅的水眸里究竟是什么颜色。今儿倘若再带着这一身脂粉香回去,他可不得活了。
齐天睿一边洗漱,一边吩咐石忠儿从里到外给他拿了换洗衣裳。从未像今夜折腾得这么晚了,这会子换衣裳都手忙脚乱,更心慌,回去怎么哄怕是都不能让丫头顺心了。不过好在,这半年来夜以继日,总算有了眉目,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带着丫头离开金陵,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儿养些日子,只有他两个,不怕她不乖,软绵绵的定是什么都能依了他……
想着日夜相守的日子,齐天睿就觉心热,骑在马上头晕脑胀都掩不住眼角唇边的笑,真真比这即将收网的捕获还要让人亢奋……
……
将将进了园子,远处已是传来四更的竹梆声。齐天睿赶忙加紧脚步,一路疾走,冷风过,一身酒热又腹中空空,脚下不觉就有些绵软。
绕过荷塘就瞧见了素芳苑,看那小楼上竟是亮着灯,齐天睿一怔,丫头没睡?若是搁在从前,他定会以为那是小娇人儿夜不能寐在盼着他,可如今哪里还敢有如此奢望?只觉那明晃晃的灯光照下心头一片不祥的阴影……
匆匆上楼,提着脚步,生怕静夜里通通的声响惹了她。轻轻推开门,打起帘子。桌上零乱,玻璃灯盏照着摊开的笔墨纸砚,像是做到一半突然搁下;厅中并无人,小铜暖炉燃在当地,镂空雕花曝出火光跳燃,暖暖的。
齐天睿悄悄松了口气,抬步往里,走过桌旁瞥了一眼。这些时丫头总在弄她的谱子,许多都是旧作,也有一些改填的折子戏,重新归拢、分类,有的修改,有的重填,而后仔细地誊写;齐天睿一直想着,哪天拿出去给她结成书册印出来,只不过这些时两个人别扭,没说出口。正要转回头,忽见桌上有几只信封,封面上正是那一笔熟悉的字迹,不觉蹙了蹙眉,那是叶从夕的信……
自从他将丫头霸在怀中,硬逼着她生了情意,齐天睿觉得从夕兄这边该了了,再有什么约定也抵不过他们的两情相悦。想着哪一日夫妻二人该同邀他来相聚,义兄是个极通透之人,此事心照不宣过去就罢了,不必非要说出来伤着他。岂料这几个月接连地出事,桩桩都是大事,一直不曾当真计较,更连叶从夕的面都不曾见。如今丫头重修琴谱,又翻出旧信,虽说知道都是琴谱的填词,却让齐天睿觉着这桩渊源真是到了该好好儿了结的时候。
抬手,熄了那亮堂堂的玻璃烛灯……
孔雀罗帐只落下一边,高几上一只小烛残尽,就着微弱的光亮看到里面的人儿面朝里侧卧而眠。齐天睿轻轻走过去,褪了外袍,坐下//身。夜静,只有那小铜炉一点点噼啪声。一时的,心里盼着赶紧躺下,就这么拢着她安稳睡去。可他的预感从来都极准,将将褪下靴子,就听身后人坐起了身。
齐天睿回身,难得见着那清凌凌的琥珀,毫无睡意。他忙赔笑,“丫头,为夫回来晚了,委屈我的小娘子了,啊?只是那刘泰正在得意的时候,这几日真真假假说了不少,我不能让他起疑。不过今儿啊,该是最后一夜了。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么?河南自三月连绵旱灾,八月底又……”
“我想搬到私宅去住。”
他的话她似根本没听着,一开口,清清静静的,齐天睿一怔,蹙了眉,“太太又委屈你了?”
“我跪了一下晌。”
“啊?”齐天睿闻言忙伸手往被子里去,“快来我瞧瞧!”不待他碰到,那软软的小手就来推,他就势一把握住,再不许她挣,身子往里倾,不敢强抱,只虚拢了,“丫头,不怕,明儿一早我就往谨仁堂,一定跟太太理论清楚!”听她不吭声,他微微歪头,淡淡烛光里的侧颜,长睫轻拢,小鼻尖尖,小口嘟嘟;发丝落,正遮了小涡儿不见,细瓷白玉,娇娇柔柔,他看得心软,大手将那散下的发丝别在她耳后,柔声道,“跟为夫说说,是因着什么事啊?……你回嘴了?”
“嗯。”
齐天睿轻轻吁了口气,“丫头,你这么聪明,最会哄人;太太一辈子都计较不清,是个愚人,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惹她生气?”
“是,都是我不省事惹她生气!”小眉一蹙,语声立刻就冷,“你又何必再去?横竖我都该自己支应!”
“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掌心里的小手握了拳,齐天睿用力握紧,“我是怕太太生气会伤着你,我不在,有梧桐她们也……”
“原先我不知道她是为何,只知道我做什么她都瞧不上,怎样都是错!如今,我知道了,不是我犯什么错,是我本身就是那个错!只要我在,就是罪!你口中那所谓的渊源,还有太太的心结,都是我!是不是?”
这些日子,她从未跟他说过这么多的话,静夜里小声儿恨得乍,喝得齐天睿眉头一紧,心更慌,顾不得再虚拢,双臂环住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头贴了她的脸颊,“好了好了,丫头,不生气,啊?管那渊源是什么,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与咱们无干!我的丫头是上天赐给我最金贵的宝贝,怎么会是错呢……”
“你不用哄我!私宅你许我去也好,不许我也罢,我横竖不受了!”
“丫头,这事不能这么硬来,啊?你听我……”
齐天睿正要再劝,忽闻她猛吸了一口气,扭头一看,她死死地咬着唇,粉嫩的唇//瓣已然泛了青白。他惊得口中忙道,“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了,明儿我去跟老太太说,咱们即刻搬回私宅去!丫头……”指肚贴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来,放开,丫头……”
眼睛怔怔的,她像一尊瓷雕的娃娃,一动不动……只感觉他指尖的柔软像一根刺,刺进心头,刺出血来,热热地漫过那好容易冷硬的心肠……
慢慢地,放开,惨白的唇一时复不了颜色,让那条血痕那么清晰,他心疼地皱眉,“都是我不省事,气着丫头了。”不由就低头,轻轻吻在那痕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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