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娘哽咽着抬起头,语不成声地哭诉道:“他疯了,要杀我,让我快跑……我……我循着你的气息,就找到了这里,以为你在这里……”
暮成雪要杀它,又让它快跑?即恒一头雾水,可旋即就想通了缘由。
莫非暮成雪因为妖毒入体,丧失了心智?倘若如此,真可谓雪上加霜,今夜恐怕当真难以活着离开皇城了。
即恒心中一片乱麻,看着惊吓过度而泪流不止的小蛇娘,不禁长叹道:“别哭了……”
他伸手轻轻拭去和瑾脸上的泪珠,凝着她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具身体的主人,包括你原本的宿主,她们都是很坚强的人,绝不会轻易掉眼泪。怎的你这么胆小,还哭得这么难看,难怪要被人嫌弃。”
他本意是为了宽慰小蛇娘,谁知小蛇娘闻言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说:“你又不是她们,你怎么知道她们就不想哭?”
即恒蓦地就怔住了,许久都回不上话。
他忽然想起天牢幽暗的火光下,和瑾震惊而无措的目光。水光已经蕴满了眼眶,却迟迟僵持着不肯落下。
因为坚强,就可以去伤害吗?因为她不是宁瑞,不是麦穗,不是任何一个会被人温柔对待的柔弱女子……所以他在说出那句话时,心肠就能格外的硬?
“对不起。”即恒沉默良久,挪动脚步在小蛇娘面前蹲下,他凝着她被水光洗得分外清亮的眼眸,喃喃低语,“那是我后悔的一句话……我无数次后悔,想将那句话收回来……”
“对不起……”
幽静的屋子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的歉意,和这歉意中饱含的无力和痛楚。小蛇娘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不知所措,它吸了吸鼻子嘟囔说:“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正苦恼明明被安慰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它忽然想到什么,兴高采烈地对即恒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主人。你要是现在就兑现你的诺言,给我一具人类的身体,那我就不计前嫌全都原谅你啦。”
那副雀跃的笑容让本已苍白的脸色重新焕发了光彩,就连眼睛里也仿佛装满了整个星空,力扫所有阴霾。即恒不知有多喜欢看和瑾笑的样子,为了这个笑容,他感觉今夜所有的伤痛都值了。
他的手本就因为美浓姬的蛊毒而日渐麻痹,被暮成雪砍了一剑都没有太大的痛苦。别说是赠给小蛇娘一点血,就算把整条手臂都给它下饭,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正要答应,一个声音蓦地掠过了脑海——
你既已决定重回人之卷,今后就莫要再与那些魑魅魍魉有所瓜葛。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今后要与你一同面对命运的姑娘。切记,切记。
小蛇娘一脸期待地等着即恒,即恒却迟迟不见有行动的意思,它皱起眉头敏锐地追问道:“我可是拼上了小命,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即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连忙说:“多大的事,我怎么会赖,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活着离开这里。”他心里正发愁,面上也只好佯装镇定,看来回来得再去找天机阁老商量商量。
“好了,歇够了就快起来逃命。”怕小蛇娘一双毒眼发觉真相,即恒赶忙站起身准备走。不料小蛇娘却稳坐如山,拽都拽不动。即恒以为它在闹别扭,便有点着急,“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小蛇娘的表情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恐惧。它睁着一对大眼睛向他发来求救的目光,唇边似呓语般泄露出一丝恐慌:“主、主人……救我,我动……不了了……”
意志强大之人能从妖异的操控中夺回自己,世间任何一处都存在着猎食与被猎食。即恒立时就明白了小蛇娘危险的处境,它若不能马上脱离和瑾的身体,将会很快被和瑾的意志所吞噬。
可为了能够顺利地回归人之卷,他却不能再与非人之物产生联结。
“主人救我……”小蛇娘悲戚的求救声微弱得似蚊吟,只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寄托了全部的希望。
那种期盼的眼神让即恒心里倍感压力。为了和瑾而牺牲小蛇娘?虽说只是一只弱小的精魅,还是一个加害他的对手留下的遗物,可当真见死不救,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心有不安。
即恒握紧了拳头,身处连弩围攻之下都不曾有这般慌乱。一旦出手的话,回归人之卷的机会恐怕就要错过了……
静夜里忽然一声震响,门被人劈开了。月光倾洒进来,照亮了即恒苍白的脸,也照亮了门外人一身冲天的煞气。
小蛇娘害怕地直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因为门外提剑而来的那个人,与先前最后一面所见到的实在相差太远了。
满头银发盖住了他的容颜,在月光中发出冰蓝色的淡光。素白的衣袖包覆下,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上握着一把薄冰似的长剑,透明的霜花凝结在剑刃上,宛如一根藤蔓卷住了握剑的手。
暮成雪抬起脸来,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即恒瞥到他发黑的手背与霜花缠绕,便已猜到了缘由。
他当已中毒不浅,被那把妖刀控制了。
“为什么……你却没事。”
满身雪白的人带着踉跄的步伐迈入门口,摇摇晃晃地拖着冰剑朝即恒一步一步走来。
“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很轻松。”
即恒看着逐渐妖化的暮成雪,下意识地在他凌厉的气势下被逼得后退了一步。但不问不知道,经暮成雪一提醒,即恒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受妖毒影响。他往自己的手背上匆匆扫过一眼,赫然发觉竟连手背沾上的毒液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即恒自己也答不上来。
暮成雪透过长发投来的目光幽森骇人,带着一丝难以相信,和一点痛恨和嫉妒,一字一字幽然道:“我的父亲为了得到优良的血统,捕获了我母亲,当成牲畜一样利用后将她遗弃。随后又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来锻造我,最终炼成了名为’暮成雪’的这把利器。而你,只是凭借一身纯正的血统,就轻松地超过了暮家两代人的心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洁白的冰剑直指着即恒,逼人的寒意宛如蛇信自剑尖上喷吐而出,扑到脸上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暮成雪凌乱的目光里在竭力地维持理智,显然妖毒已经侵入了他的头脑,让他的神智也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即恒目睹了他这番模样,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伤感。不知暮成雪此刻究竟还有多少清醒的意识,对他自暴自弃的质问,少年仍以鲜有的严肃,回答了他:“并没有什么不公平。超越了人世规则的限制,代价往往才会更惨烈。”
他盯着暮成雪充满恨意的目光黯然道:“为了维持纯正的血统不惜亲族通婚,多少孩子尚未成长便夭折;一味追求极致的力量热衷比试斗殴,多少族人折损在自家手里……河鹿一族就是这样用血来淘汰弱者,这才铸就了历史的传奇。我的家族能在中原大陆烙下自己的铁蹄,绝不是仰赖天助,担得起’公平’二字。”
唯有他是因为侥幸才活到了最后,却成为了河鹿最后一个继任者。
命运就是爱玩恶作剧,他曾经那么讨厌,不惜犯下重罪也要逃离的家族,如今却让他由衷地感到骄傲。
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男人的脸,此刻竟然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些他所逃避的,想要刻意去遗忘的过往,也终于不再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即恒看着暮成雪,就恍如当年父亲墨殊,面对着决意要与人类求和而决裂的手足。
今时今日,数百年的光阴已给出了答案——当年一分为二各奔东西的族人,结局却是谁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或许,也是命运喜爱的恶作剧。
“如你这样的人,生来便拥有了凌驾众生的力量,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暮家为了得到这份力量所付出的艰辛,而我为了驾驭这份力量所忍受的痛苦……”
暮成雪一步一步逼到近前,变异的雪寒剑上流淌着幽蓝色的美妙光泽,却像一丝丝的恨,渐渐融汇成了溪流。
那柄剑上困缚的亡魂所饱含的恨,正在牵引着暮成雪心中积压的恨,将其化为强烈的杀意,贪婪地意求鲜血的滋养。
“既然如此,你如今也一样拥有了凌驾众生的力量,不如就用我们各自的力量来一决胜负吧。”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即恒已做下了决定。当年先祖各自的选择,就让他们在今日一较高下。
“不可以啊主人!”小蛇娘忧心忡忡地劝阻道,它在剑拔弩张的两人当中不安地游移,最终转眸对即恒哭诉道,“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也完了……”
即恒沉下的一口气险些噎住,还没开始打呢,怎么就断定他一定会输。
“好女人应该默默在男人背后支持他,而不是默默在男人背后捅刀,知道不知道?”即恒没好气地说,温柔的话语却很坚定,“你要知道,正因为有你在身后,我才不会输。”
这话说得颇教人有几分心动,可惜小蛇娘更关心的是自己:“甜言蜜语你还是留着跟她说吧……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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