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本宅。
成盛青得知柳絮送人前来的消息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受了很严重的腰伤,陛下勒令三日内交出劫狱犯人的事就此耽搁,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家里,等着正式软禁的皇令颁布。
而自他回了京都以后,却难以见到柳絮一面。如今京都城内风声鹤唳,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端倪,纵使无奈,奈何心伤。
柳絮匆匆而来,沁春园一别之后她憔悴了许多,成盛青犹记当时匆忙告别,甚至没能好好对她说过话,心里有些愧疚。但柳絮只言未提,只对他说:“人我放在你这了,生死均是天命,你也不要太难过。”
成盛青嘶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柳絮苦笑:“或许是天意吧。”
“天意?”成盛青喃喃。
柳絮轻轻颌首,一双明眸美目在成盛青身上流连,透着一股伤感。但她只答道:“父亲要我回奉阳,我想尽办法拖延。昨日发生那么多事,他老人家忧心思虑患了风寒,我去城外菩提庙为他祈福,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很美的人。”
很美的人?成盛青觉得这似乎有点耳熟。
柳絮回忆道:“他当时站在路中失魂落魄,细雨将他一身五彩的翎羽打湿,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山野间。我好奇多看了他一眼,顿时就移不开视线了……他真的很美,美得夺人心魄,美得像个天神,让我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罪过。可是他又那么无助地站在雨里,好像随时都会大哭一场。我就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的好朋友快死了,他在犹豫要不要送他一程。我只当他是想为挚友立个墓碑,又觉得这种肮脏的体力活怎么能让他来做,便让家奴下去给他帮忙,没想到……”
成盛青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悲意涌上心头,连眼眶都发了红:“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即恒就被杀了。”
“我没有刻意去救他,你不用感谢我。”柳絮淡淡然说,声音里刻意被压下了情绪,“只是那人说他未死,在我看来,却与已死没什么分别。宁瑞怎么说都是小瑾最亲近的人,我也不忍她死在荒郊野外,就一并带了回来。现在都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
她话音落下,施然转身就欲离去。成盛青探身一把拉住她,却牵动了腰伤,疼得喘不过气。柳絮听到他的低吟声,忙停下脚步,却没有上前,明眸之中又是疼又是恨。
“柳絮。”成盛青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谈起。南王要柳絮在这个风口浪尖回奉阳,已经表明了态度。柳絮救回即恒,当真可说是天意。可纵使天意使然,她也依然为自己,也为南王揽上了杀身之祸。她将不能对南王交待。而他们之间,自郊西一役落下帷幕后,也一并走入了结局。
“……谢谢你。”成盛青沉默半晌,终于吐出简短的一句。
柳絮定定看着他,眉梢涌起一股怒意。她甩开成盛青的手,隐忍的悲意与怒气一起喷发:“成盛青,你太过分了!你是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可你有没有这个自觉?你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可有曾想过我?”她咬着唇,攥住罗裙的手指苍白,“你要去战场,这是你的职责。可你去劫狱,去送亲,明知道危险,明知自己身受重伤却还义无反顾。你眼里有你的兄弟,有你的妹妹,却唯独没有我!现在你半死不活,又得罪了陛下,在家里坐着等死。你是想让我背上抛夫忘义的骂名,还是要我陪你留在这里,为你守一辈子活寡?”
字字句句凄然厉喝,回荡在春.色萧然的庭院之中,格外的凄冷。
“你成公子潇洒人间,不问名利,不在乎男欢女爱。可我柳絮一界俗人,爱不起,也不稀罕!”她怫然转身而去,连一丝犹豫都不曾闪过。
成盛青被她骂得抬不起头,只靠在冰冷的门边。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只是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不,也许柳絮说的没错。他想到他的兄弟,想到他的妹妹,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他早已把她的位置放在了前两者之后,又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原谅?
十年的空白让他对这个初恋的女子始终怀有一种朦胧的距离感,他总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竟会在十年之后对同一个女子产生那种心动的感觉,而她竟然也对他报以青睐。他的感情圆满得太快了,快得他根本还未有所准备,甚至连生活里都没有腾出属于她的一部分……现在不追上去,也许今生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柳絮了。成盛青眼睁睁看着柳絮离开的方向,想要挪动脚步去追,腰间的伤却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寸步难行。
这伤势,恐怕将陪伴他一辈子了……他苦笑着想。这样也好,总不能……再耽误了柳絮一辈子……
“将军。”孙钊和张花病面露难堪躲在花藤廊下,显然方才柳絮的怒喝都已经听到了。他们上前一左一右馋住成盛青,交换了眼色小心翼翼地建议,“殿下才刚出府,还来得及的。”
成盛青盯着自己举步维艰的步伐,嘴里尽是苦涩。他摇摇头,闭上眼睛似在强忍悲痛,向着后院瞧了一眼道:“去看看那小子是死是活,死了给他收尸,活着就等他醒来揍他一顿。”
“将军……”张花病忧心忡忡地唤道。
成盛青制止了他,声音里已有哽咽:“花病,不要劝我……”
张花病很知趣地垂下头,假装没有看到滴落在脚边的水渍,他和孙钊心照不宣,默契地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地往前走。
即恒的状况不容乐观,他紧闭着眼,没有了丝毫生气。身体冰凉,脉搏虚无,心跳停止。如果不是身中暗器的伤口正在腐烂,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
成盛青接过宁瑞带回来的暗器,这是暮成雪未能得手的一击遗失的一枚碎片。如果不是宁瑞一路上都捏在手里说明它并不含剧毒,成盛青当真不敢直接触碰它。这东西呈圆弧形,掌心大小,像一只龟壳,又像一枚鳞片。触手冰凉,质地坚硬,分明是一种罕见的玉石。可又是谁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本事能将玉石打磨得如此轻薄,如此圆润,且如此锋利?
他细细端详着那片石头,在手中翻来覆去,又举起来放在阳光下。阳光透过玉石的表面进入眼帘,通透的玉质连一丝杂质都没有,成盛青甚至能透过玉鳞片看到广褒的天空。一个名字忽然掠过脑海,但他又不敢断定,就算真的是那个东西,也不该是这副模样,更不可能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可即恒的的确确因为它而瞬间丧失了战斗力,并且在极快的速度里昏迷乃至假死过去。
但他想到即恒并非人类,心里又有些许释怀。听宁瑞说法,怎么连暮成雪都是同类?这倒令他惊讶万分。
手中这东西确是眼熟,但不是成盛青亲眼见过,而是他自前辈的口中得知,并从历代兵家法器记录的名册里面了解过。普天之下与它记载无二的东西却完全不是眼前事物这般模样。它本该是个整体,有无数个石片被串连起来的一套神鬼难近的兵家神器——
“这东西好像有点像……像那个……”
“像‘龙鳞甲’吧。”一个声音忽然自门外远远地飘来,成盛青大惊,目光向屋外一扫,却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声音委实奇怪,明明那么清晰,却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至少距离不会近于从这里到成家的大门。
“年轻人,你家中有人急病待医,可否让老夫进去瞧上一瞧啊。”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回成盛青听清楚了,确实是从成家大门处震音传了过来。
究竟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功?不等成盛青惊诧,孙钊已经喊了起来:“将军你看!队长动了!”
成盛青欣喜地转过头,果然,即恒早已失去生气的手指竟然动了起来,在那个声音的催动下犹如诈尸般不可思议地动了起来。成盛青还来不及高兴,那双睁开的眼瞳里却盛溢着金色的光芒,牙齿龇裂,两对虎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不好,快闪开!”他向着张花病和孙钊大喊。
孙钊和张花病本满心欢喜地等着即恒“复活”,却愕然瞧见他变成了这般模样,吓得魂不附体,听到成盛青喊声才回过神,顿时将成盛青连扶带抗地远离了床榻。
“哈哈——小子,量你能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老夫的手掌心!”那声音稳稳地传来,回荡在室内,“年轻人,快让老夫进门,收了那妖孽!”
即恒犹如针扎般跳了起来,一双金瞳光芒大作,爆发出极其骇人可怖的气息。他像只野兽跪伏在床榻上,望着大门的方向如临大敌,唇边獠牙尖利如刃,杀气如旋风自周身弥漫而起。
成盛青三人都慌了神,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幕。那个曾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在他们面前眼睁睁变成了怪物,就如那聊斋中的精怪一般,生生变化出了原形!成盛青曾见过即恒发狂的模样,但这种样子却与在郊西所见到的有些不同。
少年金瞳目龇欲裂,周身杀意漫天,他已经不再像个人,而更像一只猎伏的猛兽。他身上伤势严重,两只手均已废,此刻却浑然不知痛苦似的五指如爪扣在床褥上,将一床锦被撕得面目全非。口中呜呜的低鸣之声里透着极大的痛苦,他低伏在床榻上,目光锋利如刀,身体却再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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