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哈哈笑起来,目中终于涌起不耐与冷意,冷冷地道:“有老夫在,他想死都难。但他活下来,老夫也不会放过他。尔等凡人既然帮不上忙,还是速速退下,不要再来搅事!”
言罢,他甩手将成盛青推离了方桌。成盛青本就连站立都困难,被他一推更是脚下不稳,摔在地上腰痛得几乎窒息。
孙钊和张花病见状急冲上来,老人衣袖一拂,眼前赫然浮起了一道透明的弧形屏障,将他们三人隔离在外。成盛青大骇,握起拳头死命锤击结界,拳头却似捶在一片光滑的墙壁上,坚硬而冰冷。他骇然看着老人一掌拍向桌子,桌面似产生了共鸣,有无数丝丝缕缕的光芒自桌面上升起,扯住即恒挣扎的身体。
那光芒细小而颀长,似绳索又似虫豸,成盛青却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只只如魅似幻的手——那些“手”自桌面凭空生出,朝着天空舞动五指,在老人的指引下纷纷向即恒抓去,将少年的身体都抓得严严实实,比之绳索还要牢固有力。
那老者一经翻脸,已全然不顾及成盛青他们是否能接受,当机立断将掌心贴上即恒前额,干枯的五指显得格外瘦长,竟有一种能将即恒整个头颅包在掌心的错觉。一团光芒自掌心浮出,像一道气流顺着即恒的眉心的输入到他体内。即恒的身体几乎在那一瞬猛得颤动起来,连四方的木桌都被带着一震,嘶嚎声大作。
老人又一掌稳住木桌,扭动的“手”抓紧了力道,右手光芒大盛,即恒的挣扎随之越发剧烈,金色的瞳仁里爆发出浓烈的杀意,口中呜呜的哀鸣已变成凶恶的低吼。
老人第三次拍向木桌,这一次连桌脚都应声产生了裂纹。他每一次发力,那些诡异的“手”就长了两分,从最初扯住他身体,到得最后竟五指之钩嵌进了他的肌肤,丝丝密密的血顿时如筛网般沁了出来,望之触目惊心。
即恒撕心裂肺地扬声哀嚎,一面受着切肤之痛,一面受着强行渡力之苦,而体内玉英之气在摧残他的五脏六腑,更有老人渡进的气与之龙虎相斗。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涌出眼眶,滚滚而过,那双金瞳如被洗涤过的天空一般清澈明朗——他在看着成盛青,在向成盛青无言地求助。
成盛青咬紧了牙关,别过脸不忍再看,孙钊和张花病也躲在他身后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实在太凄烈,就像一个被凌迟活剐的犯人正在行刑,极度挑战着他们的承受极限。成盛青一闭上眼,那双蕴满惊恐与痛苦的金瞳就在他眼前不停地闪现,他想捂住耳朵不再听那惨绝人寰的悲鸣,却听到背后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他再也无法忍耐,死命地捶着拦路的障壁,冲着老人怒喊:“够了!——你不是神吗,你有本事就杀了他,别这样折磨他!天帝让你来斩草除根,你若还有点人性就给他个痛快,少在我们面前做戏!”
成盛青怒不可遏地揭穿了老人的真面目,天上城的来者带着天帝的御令前来,又岂会万里迢迢来救人?这根本是个骗局,是这个无耻的老家伙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才演了一出戏!如果不是这混蛋追到了家门口,即恒根本不会狂性大发,意识失常,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怎么会一时糊涂请了他进屋,引狼入室!
“你住手,快住手!……混蛋!臭老头子!”成盛青一拳又一拳捶在结界上,手背已血肉模糊,在透明的障壁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痕,诡异地悬空漂浮着。
老人面不改色仍由他喊骂,满是皱纹的脸上定力极佳,如泰山岿然不动,干枯的手掌覆在即恒眉心,仍在源源不断输送着神之气。
他根本没有理由救即恒,就连他自己也承认了即恒就算活下来,他也不会放过他。那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了日后方便将即恒押回天上城,故意摧残他的精神力,消磨他的体力吗?……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干脆?万物之间相生相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把即恒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人没有相克一说,在神的眼里,河鹿是万物中的一个,不在人之列。
他只是出手在对付一个“物”,对付一个“怪”……而对付“物”和“怪”,不需要恻隐之心。
“你……”成盛青双目冒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吼道,“你这个虚伪的神,中原大陆不由你放肆!”
充满憎恶的吼声透过结界传入老人耳中,他双目暴睁,嘴唇一哆赫然有血顺着花白的胡须流下。诡谲的触手顷刻间光芒收敛,就在那一刻,即恒忽然挣断了绳索,翻身破开了老人的束缚。
“哗啦”一声铺天盖地的声响震耳欲聋,结界被生生打碎!
猛兽的低吼霎时间爆发,老人大喊一声“快闪开——”出手如电,一道白光自掌心急射而出,直射向即恒心口。即恒金瞳中泛出血光,面目瞬时犹为可怖,行动却快如闪电,竟闪身避了开去。老人暗道不好,掌中蓄力便起了杀心。
“不要——”成盛青下意识制止,然而他甫一伸手,忽然间视野产生了漂浮的幻觉。时间仿佛骤然变得缓慢,慢到他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艰难无比,迟迟无法抬起。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视线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鲜艳的影子,缓缓向屋内走来。阳光落在那一身火焰般的翎羽上,流动着异常夺目的光华。
那真是一张美得不知要怎么形容的脸……任何修饰的词语似乎都在他面前变得无力,就连天地都在瞬间为之失色,唯有他遗世独立。那人步伐如风般闯入屋内,带来一股巨浪般的腾腾杀气一掌格开老人落下的掌风,并在同时飞起一脚砍在即恒的脖颈,即恒被他骤然踢飞,重重撞上了墙壁。
成盛青愕然看着眼前突变的一幕,根本来不及回神。
神明、妖魔、河鹿——三方一齐在这小小的偏屋里厮打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孙钊和张花病吓得面无血色,直接僵在了原地。成盛青努力让自己镇定,尽管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幕天地大战都无法保持淡定。
翎凤显然占了上风,他以一对二却依然游刃有余,一招一式虽戾气横生,却举止优雅,状若起舞。他像一剂华丽的毒,在第一时间就霸占了你的目光,霸占了你的头脑,让你完全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成盛青终于能够体会到陈子清三人劫狱之前,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言听计从;而柳絮会在他面前挪不动脚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锁住了那个鲜艳的影子,甚至顾不上重伤累累的即恒,更顾不上干枯如柴的老人。
可幸这场危险的乱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然成盛青不能保证成府还能否幸存。翎凤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当火炼般的翎羽慢慢停止了舞动,三方混战也分出了胜负。
老人重伤倒地,即恒昏厥不醒。
翎凤收手入怀,将身上凌乱的羽毛粗略收拾了一番,这才转向目瞪口呆的成盛青,赞许地笑道:“我很欣赏你的话。”他目光流转,睥睨着老人冷笑,“你这个虚伪的神,中原大陆不由你放肆!”
☆、人神妖的大战
天机阁老抚住胸口,缓缓地吐气,他嘴角鲜血直流,显然伤得不轻。听到翎凤的挑衅,却是镇定地笑了起来:“小凤凰,你翅膀倒是硬了,敢跟老夫叫板。”
翎凤目中杀气浮动,他性情直爽,表情尽写在脸上,一张绝色美颜冷若寒霜:“臭老头,你此刻神力巨损,要当我的对手未免太过不自量力。识相一点就速速离开,否则就别怪我手下没有轻重。”
天机阁老闻言不怒反笑,凝着翎凤沉声道:“小凤凰,老夫奉劝你一句,弑神的妖魔素来都没有好下场。别为了一句所谓的兄弟情义,就断送了你自己。”
“呵,我也奉劝你。”翎凤冷哼一声,微眯起眼毫不以为惧,清朗的嗓音里透着一份无畏的傲气,“你们神早就退出了中原大陆,现今中原大陆是妖魔和人类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他说着举起手,优雅而纤长的五指瞬时化为勾爪,指尖锋利如刃,幽幽地道:
“更何况弑神的妖魔,古往今来多了去了……”
天机阁老满是皱纹的脸色微变,方落下帷幕的战局又一触待发,顿时硝烟弥漫。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声颤巍巍的劝止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成盛青总算将自己的视线从翎凤身上拔出,并在满屋蒸腾的杀意里鼓起勇气提醒道,“即恒他……”
翎凤恍然觉醒,脸色随之发白,他懒得再管天机阁老,将失去意识的即恒背了起来,扭头就要往外走。成盛青扶着腰连忙叫住他:“你等等!你要带他去哪?”
翎凤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声音有些僵硬:“找个地方埋了。”
成盛青简直要吐血,一口怒气就往上冲,声音也不由地大了起来:“你……你有病啊!他还没死,你怎么就满脑子都要把他埋了?”
“可他已经救不活了。”翎凤断然回眸,那双惊艳无双的眸子里满是悲怆,生硬的口吻字字落地有声,“与其让他徒增痛苦,被这臭老头带回落英谷里当一辈子监.禁的废人,不如我亲手了结他,给他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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