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恒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当仁不让的笑容来,依旧是那么天真又无辜地问:“那么陛下对卑职当日的表现是否还满意?卑职没有辜负您和成将军的厚望吧。”
陛下的笑容愈深,他俯身下来,火光自他肩头错开,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慑人:“那是自然,朕一向很信任盛青,他挑的人又岂会让朕失望?因此当你成功制服白虎完成任务的那一刻,朕就已做了决定——非除掉你不可。”
即恒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他回忆起那一日和瑾心血来潮随意那么一指,他们四人进宫的命运就被拉开了一道血幕,这是和瑾给他们的刻骨铭心的见面礼。
“你故意让公主带我们去马场,为了试探我们?”
陛下欣然地笑起来:“你该感谢公主对你的恩泽,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子,从一开始就对你们很温柔,可惜你们都不领情。如果让朕来出题目,恐怕就不是驯服白虎如此简单。她不甘心第一天到手的玩具就被毁掉,抢先一步开了口,既给盛青留了面子,又顺了朕的心意……你说,她是不是很懂事?”
即恒沉默的视线如刀锋,他再也笑不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怎么也无法保持淡然的心境,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挑眉都似在挑衅他心底的那一根弦。
陛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被激怒的表情,悠然的语调胜券在握般轻松愉快:“你总是不懂她的苦心,所以让她处处伤心。不过对朕来说,你倒是让朕很满意,可惜也仅此而已了。”他的目光忽而泛上冷意,压低了声音,“朕不会容忍讨她欢心的人,也不会原谅令她伤心的人——尤其是男人。”
即恒盯着他的眼睛几乎冒出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可真难伺候。”
陛下轻蔑地笑了起来:“把他弄出来。”
☆、私刑(一)
囚室并不小,除了即恒被关押的牢房之外仍有几十米见方的审讯空间,各类刑具或挂或立排列在一侧,样样干净整洁,竟不见一丝血污。但自刻痕与豁口上看,却又绝不会是崭新的成品。
这些可怖的器具被这么细心地收拾起来,竟给人一种如临闺阁的错觉。
这里显然是一间受到特殊待遇的牢狱,以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陛下交待要“特别对待”的犯人前来做客。而这个牢房的主人也同样对这里付出了极大的热忱与耐性。
甘希的眼睛里满是克制的喜悦,想来这里的客人并非那么频繁,这一刻让这位视刑罚为享乐的野兽显得无比的蠢蠢欲动。牢房里太狭窄,他命人将即恒拖到外面,一双锐利如锋的眸子微阖,似在琢磨要先在这个死囚身上的哪一部位开刀,才不致于让大家感到扫兴。
十数双嗜血的目光比火光还要明亮耀眼,炯炯地集中在即恒身上,令他如芒在背。他并非没有遇到过被围攻的经历,曾经重伤之际遭遇七十二只鬓狗包围,那幽幽的火苗在浓夜里群魔乱舞,满目望去密密麻麻一片皆是,教人望之胆寒。然而他不曾如此刻这般无助。
他的身体已经不像他自己的,左手从腕间起已没有了知觉,周身因为多日寒铁紧缚而气脉不通。他只能凭着体内血液的流动,经脉的勃动相连来感知身体的灵敏。就像武者失去兵刃,他的身体是他最称手的武器,可现在这把利器却不受他控制。
“把他钉到架子上,朕要好好看看他。”陛下在一张四方桌前落座,啜了一口热茶悠然下令。
甘希自是能领会主子言外之意,他并没有吩咐手下上前,却自己蹲了下来,似乎有话要对即恒说。即恒几乎屏住呼吸,静默地等待着任何一个电光火石的可趁之机。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甘希探过来的手,那只沾满了无数血腥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额间,手掌宽厚而有力,动作轻柔而舒缓,仿若一个温厚的兄长在对即将远行的幼弟寄予关怀与厚望。
他唇边噙着笑,迎视着即恒的目光一瞬不瞬。即恒目光如剑,他却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那眼神里充满着怪异的光芒,在慢慢滑下的手掌后被覆没,又从指缝间探出来。即恒心念闪过连忙闭住呼吸,甘希另一只手出手如电,反掌斩向他咽喉。
“呜。”一记闷哼打乱了即恒的吐息,他立即再度屏息,然而为时已晚,一股气已吸入他肺腑,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了全身。
“你做了什么?”他喝问,眸中掠过一丝惊恐。
甘希满是戏谑与残酷的笑容里透着一抹幽亮的光。他拍了拍手,若有若无的白色粉末自他手掌中拍落,漂浮在空中很快就散去:“一点神仙散,保管你潇洒如神仙。”
“甘爱卿,朕说过要他清醒。”陛下的责问随即而来。
甘希起身向陛下回禀:“陛下不必担心,这头小野兽危险至极,卑职考虑到陛下安危,认为还是卸了他的气力比较稳妥。”
陛下冷笑一声搁下茶盏,俊朗的眉目之间聚起一抹疑虑:“他可不是一头小野兽,你莫要弄巧成拙。”
“陛下。”甘希侧身而立,明灭的火光扑在他脸上有如魔障深邃,“玩火切不可自焚。卑职既然敢玩,自然是有足够的把握。”
他将一柄七寸长的匕首呈上,那刀身散发清冷的银光,刃口锋利无边,在火光中反射着森冷的寒光:“卑职幼年曾受得道高人所授,深知妖物习性,研制出不少克妖除魔的良方。这神仙散虽不致命,却能令人神经紊乱,头脑既清醒又飘忽,既像踏在实地,又似飘在云间;既感到全身都有力量,却又偏偏使不出力,想要逃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出口而不得……”
他的笑意愈发恣意,唇角的弧度却愈发森寒:“神仙散本是无意中所得,并无多大实用。然而卑职渐渐发现对于逼供,它竟然有着出乎意料的效果。”
“哦?”陛下来了兴趣,接过匕首,信手抚着锋利的刀刃,像抚摸着情人优美的脖颈,触碰着无上的诱惑与致命的毒,“什么奇效让爱卿如此得意?”
甘希垂目笑了一笑:“一点私乐,还望陛下恕罪。”
“说,朕若不满意,再定你的罪也不迟。”
两只嗜血的猛兽之间浮动着燥热的腥气,甘希受了命,直言不讳道:“陛下若用这把匕首刺穿他的肌肤,药力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痛觉。但陛下若将他开膛破肚,他却不会因此而痛死,甚至都不会昏迷。”
短短的一句话夹杂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陛下的眸中瞬间掠过一道锋芒,他转目凝着这头守卫皇城的疯犬,暗自揣摩这个结论究竟是多少次的试验得出的定理,多少条性命坐实的成果。
甘希——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对所有酷刑的手段,都有着一种近乎虔诚与神圣的爱慕,并且孜孜不倦地去完善改良。如果有朝一日这套在脖颈上的项圈被解开,恐怕又会多一个凶猛的对手。
然而此刻,陛下并不想破坏原本的心情。
即恒身上的药力在两人交流心得时已全数发作,他只觉得浑身都瘫软无力,身体像被托在云层之上,脚不着地,却又稳稳踏在云间。这种时刻担忧会坠空而下的焦虑让他感到脑海中的一切感知都变得虚幻,他深深呼吸着,既像试图换掉肺中的空气,又像在感知自己的呼吸是否真实……
“啊——”一股剧痛突如其来,像风暴骤然袭卷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温热的血顺着手腕蜿蜒,他还没来得及自剧痛与虚幻中分清意识,另一股剧烈的痛楚紧随其上!
即恒咬紧了牙关,意识到自己已被卸去寒铁,钉在了架子上。两枚七寸铁钉粗如小指,一左一右将他两只手腕钉入木桩,身下顿时形成了两滩小小的血洼,倒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鼻尖布满层层细密的汗珠。千等万等终于等来寒铁除身,不曾想反而不如寒铁加身来得自在。
一只手抓起他的额发将他的头抵在木桩上,陛下凑近过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清醒点了吗?不够的话朕再给你加一刀?”
即恒嘶嘶吸着凉气,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一直不明白,陛下究竟哪里看我不顺眼?因为成盛青推举我?还是因为公主爱慕我?还是因为……没有什么原因,单纯就想折辱我?”
陛下为他的聪慧深深叹服,他一向不会吝啬爱才之心:“你的洞察力果然不同凡响,朕是越来越不舍得放手了。”
即恒凝着那双温情无波的眼眸,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男人会用同样的眼神去凝视和瑾,凝视他身边的女人,凝视他脚下的臣子。他究竟是何方魔怪,竟以人间作乐场?而上天却可笑地给了他一个可以肆意主宰世间的身份。
“折辱我……就这么有趣?”即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很认真地问,“我身上掉一块肉,你能得到什么?我痛哭惨叫,你又能得到什么?我断送最后一口气息,你又能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当然是愉悦。”陛下同样十分认真地回答他,眉目间的欢愉之色如沐春风,他正色提醒即恒,“你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你是‘上古战神’河鹿一族的后裔,中原大陆最后一个纯血种的传奇,你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动荡和腥风血雨,意味着君临天下的霸道与强横——没有任何理由的强横,是上天赋予你从出生起就拥有的超越世人的力量。这样一个身负传奇的你,会在朕的手底下哭号乞怜,难道还不够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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