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和瑾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有点什么想法的,可是奇怪的是没有。那份宁静让她印象深刻,因为那份宁静让她感到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看来你的头也该按摩一下了,公主。”少年撇开一抹笑容,率先打破了宁静。
和瑾回过神,他的眼眸里没有多少变化,但他的表情却让她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和瑾索性放开了,给自己暗暗壮了壮胆掩饰羞怯:“即恒队长护驾有功,本公主赏你再给我按摩一下手。”
即恒笑了起来,有两个不太明显的酒窝在嘴角边若隐若现,他笑得很开心,她甚至看到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在他唇边躲猫猫,看得和瑾十分心痒,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蓦地想到自己的脸正对着月光,想必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已入了即恒的眼,脸颊顿时又红了起来。所以即恒半抱着她坐起来的时候,她便非常配合,立马坐了起来。
给手臂按摩就不像给腿按摩那样粗鲁,和瑾有多年没有再习武了,手臂较为纤细,仿佛用力一点就能捏断似的,即恒只好多用一点心。按摩到手掌时即恒有意无意端详了一番她的掌纹,他并不懂命理之说,可是关于和瑾复杂的身世,还有当初宁瑞所说道士的预言:
——三生为王,三世为煞。
隐姑也曾口口声声咬定天书里所指定的君主就是和瑾,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和瑾跟王位已经失之交臂,那么“三世为煞”又怎么说?意思是如果和瑾真的应天书预言当了王,也会变成一个残暴的君王?……以她目前的脾气,还真有点可能。
那么现在她与王位无缘,岂不是好事?至少作为公主她有权利任性,有权利胡闹,只要不过界都有人约束她。然而一国君王却没有人约束,一旦衰亡,就只有毁灭。
虽然天书在人界被视为圣物,甄一门与隐姑一党也同样将天书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宝物,哪怕已燃成灰烬。可即恒并不觉得天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世间事态随时都在变,岂会按照千年前的安排循规蹈矩,岂不可笑?
他对隐姑的死感到很抱歉,他同情那个女人,但是并不代表他认同她。隐姑竭力想将局势重新拨乱反正,回归到天书所预言的那个轨道。可若天书中预言的灾难依旧无法避免,那么留有天书又有何用?拨乱反正又有何用?
只是提前知晓,然后等死罢了。
和瑾若是君王她会怎样,即恒并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成为君王的和瑾势必要被剥夺一切自由。而现在的她,虽然过得不顺心,但好歹还有自由的希望……
所以他没有将隐姑的事告知和瑾,以后也不会说。这个女人在黑暗中苟活了十六年,她已经为她的信仰牺牲了十六年,可如今她所坚持的事情未必会给世间带来更好的幸福,那不如就让这信仰泯灭吧。
就让她,牺牲到底吧。
☆、茧
其实你真正想逃避的,是族人灭亡的必然吧。
***
见即恒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半晌,和瑾好奇地问:“你也会看手相?”
即恒怔了一怔,忙放下她的手找了个借口说:“不是,我只是奇怪,公主自幼习武,据说六岁那年还取得了比武大赛的胜利,为什么手掌上连一点薄茧都没有找到。”
和瑾捏着自己的掌心,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有的,练剑之人手上若是不长茧,说明不用功。本公主可是成老将军,盛青的父亲手下第一高徒,当然在剑术上可是翘楚。”
即恒琢磨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练成什么剑术造诣,这个“翘楚”估计有不少水分,但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照你这么说,你手上的茧子应该比你指甲都要厚了才对。”
和瑾难得有些扭扭妮妮,支支吾吾地才说:“嗯,当时是这样……后来父皇说姑娘家不好看,让尚宫大姑姑强行用药酒把我的手泡软了,那个女人差点把我骨头都废掉……之后就没拿过剑了……”
即恒恍然,原来用药酒可以泡软,人类还真是能干。只是和瑾那副忸怩的神态让他感到很玩味:“公主似乎觉得这件事很难为情?”
“当然难为情了!”和瑾果然很激动,可即恒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难为情的,便试探着问:“那公主是觉得作为男孩子感到难为情,还是作为女孩子感到难为情?”
和瑾怔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细,这个问题可能她自己都没有考虑得这么细过。她曾经以男子的身份被养大,直到六岁以后才恢复女儿身,无论是对于性别的认知,还是个性的养成,都有过一段十分艰难的转变期。许多事她回想起来只是觉得不高兴,但究竟出于哪一种个性而不高兴,她不得而知。
她不完全是个男子,同样不完全是个女子,这一点已经无法改变。也正因为这一点,她才会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即恒听完她混乱的解释以后,决定还是放弃继续追问。不料和瑾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那你让我看看你的手,看看你是不是一个用功的学生。”
即恒本想将手藏起来,可这样一来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只好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和瑾佯装大师认真端详了片刻,只见她秀眉轻蹙,神色古怪,最后不确定地下了结论:“你是不是每一样兵器都没有认真练过?这样可不行,习武之人泛而不精是大忌,随时有可能因此而送命。虽然你用剑是挺厉害的……”
即恒不置可否,若无其事地抽回了手。他并没有特意习过剑法,所以他虎口上握剑所磨出的茧子都是直接用剑时累积下来的。其他每一个地方都是。
河鹿的身体本身就是武器,而在河鹿手中,世间每一物也都是武器。兵器只是造型更为便利的“物”而已。
那个男人教他的时候,只给他画过每一种兵器大致的雏形,当然以他的画技即恒能在人界认出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公主有所不知,真正的武者即便用手也可以当剑,不信你看。”他说完便并拢五指横空一斩,空气在顷刻间发出一丝轻微的呼啸声,裹挟着一道劲风自和瑾面前掠过,倒真有几分剑的凌厉。
和瑾惊叹不已,笑道:“厉害,下次能给本公主削个苹果吗?”
即恒眨了眨眼,状若无辜:“公主有令,卑职岂敢不从。只是这手掌没有刀刃锋利,到时候成品歪瓜裂枣的公主莫嫌弃就好。”
和瑾忍不住失笑,兴许是因为冷,粉嫩的双颊上浮着些许红晕,令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乖巧可人。即恒见她没有再起疑,便顺水推舟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次突如其来的的遇险让即恒发现了和瑾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一个亦真亦假的玩笑让两个人的相处更加融洽起来。即恒很是感慨,随着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他发现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有着如此热忱的好奇心。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真正的心,也想做到更多她希望的事。这已经不仅仅是好奇心这么简单,他想介入她的人生,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当他明白这一点时他不禁感到几分畏怯,还有落寞。
这一次的分别,他一定会舍不得。
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忘不了。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捏起和瑾的另一只手。一片触目的血色让即恒心头一紧,原来和瑾的掌心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层皮肉,已经有大片血花冒了出来。
“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擦破的吧。”和瑾看着自己掌中的鲜血倒吸一口凉气,她全身都痛,竟没有注意到。
即恒忙撕下一缕绢丝替她包扎起来,他们身处险境,林中嗜血妖魔盘踞,不可再节外生枝。捏在手中的手掌十分柔软,没有一点硬肉,更不用说茧。实难想象这么柔弱无骨的手竟然遭过药酒软化的酷刑,而理由竟只是为了美丽。
人类真是让他无法理解,接触的时间越长,这种隔阂反而越深。
“公主休息得如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动身了。”即恒虽然在征求和瑾的意见,但他的语气已是不容置疑。
和瑾握了握包好的手,掌心立时传来一股刺痛。不由她继续留恋,即恒便已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和瑾望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点遗憾,只好点了点头。
能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着他们继续往出口走,这份时间便越来越少。和瑾真希望能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她不是公主,他也不是护卫,只是两个落难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也许时光再倒流到那一刻,她不会去躲……
为什么要躲呢?和瑾在心里暗自懊悔,只是对他的忽冷忽热很是气愤,想让他也尝尝被戏弄的滋味,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后悔了呢?
六公主向来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即便是错的,宁可承担十倍的后果也不会有悔过之心。可这次明明没有错,明明很解气,为什么她却后悔得要死,并且越想还越后悔……
正当她独自纠结不已时,被握住的手忽然感到对方力道的加重,她抬起头,遇上了即恒略带担忧的眼神。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失去信心。”他约摸是以为和瑾因为压力又有了轻生的念头,只怕她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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