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相终于开口道:“臣也是这样想。陈王掌权,当初追随先帝御驾亲征的将领,没几个活着回来的。他身为先帝亲信,不仅毫发未损,回京还风光无限,备受陈王宠信。其中门道,恐怕耐人寻味。”
太子点头,忧虑道:“丞相所言不错。可想而知,昭阳殿为这样的人把守,母亲孤立无援,处境是极惨淡的。”
“连池是宇文思走狗,哪里敢对母亲无礼。”姬初讥笑道,“承蒙宇文思对母亲的那点龌龊之心,我初到陈国时,他还假惺惺地没把我怎么着。只是背后耍什么花招,我大概也猜到了。”
太子也讥讽地冷笑:“看得出来,他仍痴心妄想。”
姬初咬牙闭眼,别过头道:“这真叫我恶心!”
“总好过让母亲对他委曲求全,那我们整个皇族真是一点儿尊严也没有了。母亲也活不下去。”太子见她实在痛恨,不免劝道,“你无论怎样说,也是正经的陈王妃。”
“我知道。只恐怕事后,我也是活不下去的。”姬初起身背对太子与朝臣,心中悲凉。但总该有个人被万民唾骂而死时,她不介意是她。
身后太子把心一横,对她单膝跪下去。
一众朝臣连忙跟着跪下去,道:“万望殿下忍辱负重,不要为外界流言蜚语所影响。待到奸佞伏诛,肃清朝野,太子殿下登基之日,必当为殿下正清声誉,恢复名号。”
姬初听着身后的谏言,又回想起她当初一意孤行,要去陈国的时候。
彼时那样多的人劝阻她,恐吓她,天下流言不是她可以承受的,莫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皇室也跟着蒙羞。
如今还是同样的事——只是换个原因,他们便改了说辞了。
他们在逼一个少女去引诱他们的敌人。可是在这样压迫的环境里,一切丑恶都被允许。因为有更加丑恶的灾难降临,别人就可以原谅她。可见同样的事,只要原因大义凛然,她也就做得不错。
同样是害人,为了自己的仇恨害人,她是罪大恶极。为了一群人的仇恨害人,她就是英雄。
“你们回去吧,天快亮了。”姬初指了指门。
朝臣们如释重负,鱼贯而出。太子经过时,她忽然拉住他,问道:“红素、青娥怎么样?”
“她们是哪个?”太子疑惑地看着她。
“因我而被罚入司计司的。”
太子道:“那自然还在司计司里当差。这一年忙得一团乱,没顾得上她们。”
姬初点头:“让青娥去伺候母亲,红素还给我,我需要她。”
“红素给你没问题,你来宫里拿我的金令领走就是。但青娥能不能去昭阳殿,我不能保证,毕竟连池不定怎么样公报私仇呢。”太子叹气。
她觉得也是这样,便道:“那青娥的事你不必过问了,我找宇文思。”
太子突然红了眼圈,一把抱住她道:“细细……自己保重。”
姬初安静地微笑,看着他们出了驿站大门。这样的时局,她能怎么保重自己?有命在就是好的。
翌日晌午时分,晴空万里。满城金黄之中,马车进了帝京城门。
她终于回来了。姬初看着一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
马车在皇城门口停下,禁卫换了一批,不是她的仪仗出京时那些人。他们见马车里的人也拿不出鱼符,便不放行。
姬初掀帘子微微垂眸道:“你们不认得我?”
禁卫见到她,呆了一会儿,心知这模样不是寻常人,诚惶诚恐道:“恕标下眼拙,不知姑娘是哪位?”
姬初道:“我是陈王妃。”
“啊?”
“陈王妃?清河——南阁寺那位?”禁卫想起这么个人物来,一时惊讶,连忙避开,让她进去。
等她的马车走得快看不见,禁卫才魂不守舍地笑了。
宇文思皇城里的官邸在北大街,极为靠近宫城门,进出方便。这原本是尚书令与京口假持节都督宋凡生的官邸,因宇文思喜欢,二人就让出来了,并打通围墙连起来,重新修整了一番,比原来宽敞雅致多少倍。
姬初的马车到官邸时,当初陈王府的周管家正在门外谢绝一众持帖拜访的客人,突然见到姬初下车,好像吃了一惊。
他连忙迎上来扶了一把,道:“是老奴失职,竟忘了派人去请王妃回京。”
虽昨夜朝臣仍尊称她为殿下,但她其实已被褫夺帝姬封号,废为庶人,管家只能称王妃。
姬初知道这是客气话,当不得真,若真等他们想起来请她回京,恐怕非得是她死的时候。
“毕竟你也是听命办事,哪里会失职。”她意味深长地笑。
管家一愣,讶异地悄悄重新打量她一番,同时将她迎进府里去。他言行仍然很客气,只是安排的是厢房,不是主院。
姬初只当做不知道。
过人工湖,远远见到廊下宇文和同一名女子坐在那儿谈笑,很是亲近的模样。宇文和好似长高了些,坐着也看不真切,只觉得轮廓凛冽刚硬了不少,想必与突厥的大战很磨练了他。
姬初问道:“那位是小和的什么人?”
“这个……”管家尴尬地回答,“是尚书令的千金刘姑娘,跟二公子没什么必要关系,是君侯的……嗯,但她和二公子很合得来。”
姬初了然地微笑,也不奇怪,平静道:“小和的性格,自然同什么人都合得来。”
及至进了房里,管家要退下,姬初才叫住他,道:“宇文思现在哪儿?我要见他。”
“君侯现在门下省务政,今夜未必能回得来。王妃一路车马劳顿,不如早些休息吧。”管家委婉地笑道。
宇文思摆明不见她,想必已经率先打过招呼了——管家怎敢擅自做主,让她住厢房。
由此可见,她的行踪宇文思了如指掌,甚至昨夜与太子的密会他也未必全然不知。
但这有什么要紧?难不倒她。
姬初点头让管家出去,自己并不休息,又要出门去。一名侍女紧张地追问:“王妃干什么?”
姬初冷眼看着她:“我干什么,也是你可以问的么?”
“可是……”侍女早听说她的事,又见她来得这样没有气派,想必很受冷落,并不十分畏惧。正要多言,又见管家领着东宫太子派的人送礼来,只好连忙噤口,退到一旁。
姬初受了礼,边看东西边与东宫洗马闲谈,管家等人都退在门外等候。见左右没有陈王府里的人,她面色如常道:“去叫景铮出来挨打。”
“什么?”东宫洗马愣了愣,没听过特意叫丞相的公子出来挨打的。
姬初复述:“叫景铮出来挨宇文和的打。”
东宫洗马奇怪道:“为什么?”
姬初微笑:“为我。”
“啊?”东宫洗马几乎一直处于惊讶状态。
“宇文思不肯让我见他,我只好让他主动来见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但想来他一定不太愿意看着我祸害他第二个儿子。”她耐心解释,苍白的手指拂过罗列的锦盒,笑得冷冷的,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18|冲冠怒
东宫的人去后,姬初又回到方才看见宇文和同刘姑娘的地方,他们仍坐在原地言笑晏晏。
她停在二人的身后,宇文和先发现了她,一刹那回过头来。萧瑟的秋风携满院幽香吹起姬初的披帛,轻轻蒙上他的眼睛。
宇文和透过寂蓝的烟纱凝视朦胧不清的姬初,沉默了须臾,好似在想她是谁。
刘姑娘也随之转头,起身拍去尘土,笑着问:“这位是?”
姬初微笑,拉回飘飞的披帛,指着宇文和道:“我是——”
“陈王妃。”宇文和唯恐她再次说出是他娘的话,抢先答出来。他双眼仍很清亮,但对她展开的笑容涌出一抹哀伤藏在眼底。“她是陈王妃。”
刘姑娘愣了愣,神情不自然地笑道:“原来是清河帝姬。”
姬初点头:“你也说原来是了,现在不是,你还是不要这样叫我吧。”
刘姑娘更加不自然,不知是否源于自身身份的尴尬,她匆匆说了句:“臣女知道了,臣女告退。”
姬初笑着偏头看她一路走远。
宇文和解释道:“其实刘姑娘她也住府里的,不是外人。”
“我知道。宇文思监国,统摄万机,朝廷上下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过活,自然有财的送财,有人的送人。别人白送来,他不要,别人还不高兴呢。他独守空房这么些年,有这样的便宜可占,想必乐得要疯了。”姬初道,“只是这一年住过府里的姑娘,没一千,也有一百了,若说不是外人,个个也真不是外人。”
宇文和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垂下头道:“你别这样说,爹不是这样的人,她们来了,第二天又送出去,没有几个住在府里的。”
姬初笑道:“我也没说他怎么样。何况先帝在时,后宫里不也有那么多人么?这是正常的事,只可惜了大好年华空辜负,没由得她们自己做主。”
“……你何时回来的?”宇文和于是不再谈论这些。
“方才回京。”
“那你现在要不要见爹?”宇文和连忙转身指一指对面小路,道,“他就在那条路的尽头,看见一座阁楼就是了。他喜欢在那里跟人谈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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