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却说宇文思在门下省,果然是故意不见。
姬初看见他那样闪躲的眼神,微痛地笑了笑,摆手去拉他的衣袖,道:“我见他干什么,他心里窝着火呢,见了我又想起宇文元怎么死的来,不定怎么样勃然大怒。走,咱们出去玩去。”
“啊,我?”宇文和呆了一呆。
姬初道:“这府里能理会我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宇文和听得难受,想要拍她肩膀安慰她,但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改为轻轻扯回袖子,低声道:“我还是相信你的。”
“为什么相信我?你也没看见那时的情况。”
宇文和沉吟片刻,道:“相信你就是相信你,还有什么理由?就像战场上我感觉背后有敌人袭来,也没看见,可是就回身一刀劈过去了,没什么道理可言。”
“原来是这样,走吧。”姬初点了点头,敛去了漫不经心的笑。
这一天原本是晴空万里,但因渐渐起了风,劲风将天边的云层都吹在一处,金菊细长的花瓣飞了满城,一齐遮得太阳若隐若现。此时出门是一点不热的,反倒有异样的清凉。
姬初不要陈王官邸里的人跟着,身边只带两个东宫送来的侍女,一个原本替她撑着伞,见没了日光也将伞收起来。
她寂蓝的披帛与漆黑浓密的长发顿时被吹得猎猎翻飞,婉若游龙惊鸿。
宇文和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复杂的纠结爬上他的眸光。
眼见东市近在眼前,忽然姬初止了步,转身面色难看道:“宇文和,我们回去。”
“怎么了?不是要吃饭?”宇文和一头雾水。他已经看见集市最高的那座楼阁上迎风招展的酒旗。
“还吃什么吃,遇见我最不想见的人了。此时不走,难道等着他来找麻烦。”
宇文和果真上当,冷冷地盯了一记迎面而来的景铮,拦住姬初,低声问她:“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姬初煞有介事地道:“以前我还在宫中时,他是太子的伴读,常常对我动手动脚,十分令我不耻。后来我不堪忍受,直言拒绝,惹得他恼羞成怒,因爱生恨,企图对我不轨,所幸被先帝发现得早,撵出宫去了。可是如此一来,他更怀恨在心,扬言要报复我,此时我们没带护卫,遇见他岂非自寻死路?”
宇文和鄙夷道:“看他一脸猥琐,就知道是那种人。”
对面带着挨打重任赶来的景铮微微气喘,但一身优雅气度超凡脱俗,有兰玉姿容,比衙门的匾额还正大光明,光风霁月,决计无法与猥琐沾边,不知宇文和是怎么看出来的。
姬初叹气道:“他是景相的公子景铮,你不要和他动气,还是走吧。”
“用不着,你看着我给你出气。”
姬初道:“你干什么?”
“打他。”
景铮领着一群护卫停步,还不知该怎么样发展,便见宇文和冲上来,二话不说就一拳打向他。他侧身一闪,胳膊仍被打中,嘶了一声,冷声道:“宇文公子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宇文和一脚踢开一名护卫,傲气地仰头斜睨对方。
景铮看看姬初的眼色,道:“我来找细细的,与你无关。”
“你别叫得这么亲密,仿佛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似的。这只有我娘,没有你的细细。”宇文和咬着牙吐出“我娘”二字,姬初在后面听见了,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宇文和不满地回头瞪她,姬初正色道:“你说得对。”
景铮眼中的痛色真假难辨。他早知当初不能阻止她适陈王时,事情就已经无可挽回,他的内心如堕冰窟般寂静寒冷。
可是如今,他听见这样的话在陌生的距离下,从一个仇深似海的奸佞之子口中吐出来。可笑是那人还一脸正义,死不足惜的模样。这人不知,正因为她不再是细细,才滋生出令她痛苦的根源。
景铮只觉得一身的温度都随风去了,冰冷的痛恨与悲哀蔓延至血液里,惨烈决绝的杀意令他双目微红。而后他不由自主地拔剑刺了出去。
宇文和冷笑,抓起对方护卫的刀与他战在一处。
有路过的百姓认出他们,纷纷挤在两旁看好戏。
姬初蹙眉凝视景铮眼中疯狂的杀意,才在心底祈求过不要让他受伤,他肩头一片血花便喷了出来。他是鲜衣怒马的清贵公子,同在沙场舔血的宇文和较量武艺,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会有胜算。
姬初不想面对景铮的血。她知道宿命不曾对她有一丝好意,但凡她所期盼的,立刻就会幻灭。
也许这是她成为一个如此罪恶的人所应得的惩罚。
可是她还要活着,哪怕宿命注定了一生荆棘。这不是坚强,这是别无选择。
好在御史台与门下省的人来得很快,以一种无意撞见的惊诧厉声大喝道:“快住手!宇文公子,你要当街杀人吗?”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此刻宇文和刚占了上风,砍断了景铮的剑,正把他压在地上打。景铮肩头的伤口崩裂,血洒了一地。
宇文和抬头看了一眼诸位大臣,冷哼一声,反手一把擦去嘴角的血,将剑扔在景铮身边,不作解释转身就走。
姬初对景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也转身回去了。
景铮轻轻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走了一阵,宇文和胸中躁动的戾气散尽。方才激烈的打斗热得他一身大汗,他自己也闻不下去,连忙自觉地离她远点,才笑嘻嘻地道:“看下次他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你,我见一次打一次,保证他不敢纠缠你了。”
姬初吸了吸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打得痛快么?”
“痛快!”宇文和忽然发现她脸色微冷,茫然道,“你不开心?”
“没有。”姬初道,“方才被那些大臣看见了,回头宇文思肯定骂你,我很愧疚。”
宇文和一时不觉,伸手替她按平微蹙的眉头,道:“爹才不会,你别放在心上。”
炽热的温度与汗味从他衣袖中扑面而来,姬初不自然地推开宇文和,偏头道:“怎么一身汗臭。”
“对不住,对不住。”宇文和退开几步,不好意思道,“我是‘臭男人’嘛,当然臭了,不像那小子满身香气,快赶上你了都。”
姬初似笑非笑道:“我身上可没什么香气。再说你年纪轻轻,还没及冠,顶多是个少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我爹说,上过战场的都是真男人,只流血,不流泪。”宇文和神采熠熠,双眼发亮,“有一次突厥大王子背后放冷箭,一箭射穿了我的大腿,当时麻沸散用完了,大夫直接拔箭,我一声都没吭。这还不算呢?”
这仿佛渴望得到表扬一般的语气仍是少年心性。
姬初笑而不语。
入夜时分,管家果然笑着进门道:“王妃,君侯让老奴来请您。”
“他不是在门下省务政,今夜不一定回得来么?”
管家别有深意地笑道:“君侯知道王妃回来了,再忙也必然要见一见的,王妃说是不是呢?不然,怎么对得起二公子肿了的脸。”
“那自然极是,只是没想到宇文思这样看重我。”
姬初起身跟着他去,夜风难息,今夜没有月光。
管家提一盏灯在前面引路,两旁枝繁叶茂,漆黑深幽,仿佛是一条通往森森地狱的道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又有千万种惨叫在她耳边响起。
明净湖面倒映两岸雕栏画栋的建筑与流光溢彩的华灯,宛如一道虹桥铺在水中,芙蕖是开在瑶池的花,提灯而过的他们依稀不像在人间。
陈王的府邸已经奢华得近似宫廷。
姬初阴冷地想,也许他真把自己的官邸当做了宫廷也未可知。
☆、19|不动情
管家停在门外,请她自己进去。明明是他要见她,她来了,他却还连头也不抬一下,案上左右两处本子堆得小山那么高。
看来宇文思的确很忙,何时何地都在看情报、折子以及密信,他一个人要掌控整个帝国权力机构,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也没有叫她来又没空理她的道理。姬初等了须臾,冷下脸不耐烦道:“宇文思?”
他皱眉望了望门外的卫士,卫士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宇文思收回目光,摆手让她先出去等一等,他有事在忙。
叫她来她就来,叫她出去就出去?
姬初觉得这很可笑,于是伸手把他的茶盏端走,他也没反应。她微微一笑,掀开茶盖,反手一把泼在他面前的那本折子上。
顿时纸上字迹一片模糊,还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宇文思手上也是,所幸茶水一点不烫。他慢慢地抬头,面无表情盯着她,好半会儿才沉声问:“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姬初扬了扬下巴,斜睨一眼,看得不太清楚,便不在意了:“我管你在看什么。”
宇文思也不理她,丢开那本湿透的折子,拿过手帕擦了擦手,又继续看。当姬初左顾右盼地找茶壶时,他才警告道:“你再泼一下试试。”
半晌没动静,他刚提笔,冷不防姬初果真又一杯茶泼过来,险些溅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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