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今日着一袭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戴雕金凤镶珠点翠抹额,确实比从前鲜艳了许多。舒妃听了,微微颔首,笑道:“是,臣妾许久未曾见过维儿了,听说他要回来,确是欢喜了许久。”舒妃想是真的欢喜,提起宛维宁的名字是,亦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苏皇后轻道:“这些年来,确是委屈了你们母子。我同陛下商量过了,待维宁回宫后,正是过年,陛下也封了印,若无大事,便让维宁留在玉润宫里好生陪陪你,你们母子也可以好好聚一聚。不然,待他日后出宫建了府,也不得时常入宫伴你左右了。”
启国的皇子在晋封亲王后便会离宫建府,如今的这些皇子,皆未被亲王,众人倒也在私底下议论过,如今听苏皇后言中之意,竟是要晋封宛维宁的意思。
舒妃听了,倒未见有多高兴,只淡淡笑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宛湘宁在一旁问道:“三弟弟何时回来?”
宛攸宁应道:“说是十五就能回来了,”说着,眸中一暗,又道:“同耶律楚良一同进宫觐见。”
宛湘宁一怔,那耶律楚良竟还真的要来,那上次所传和亲之事,竟也是真的?
宛湘宁侧眸一瞥,见宛俪宁双眸微眯,右手在袖间紧握,想来亦是对和亲之事有所耳闻。
苏皇后看了宛湘宁一眼,又笑道:“如今,宫里只剩了俪宁、瑶宁、佳宁三位公主,过不了多久,俪宁、瑶宁也要出嫁了,那时只剩了佳宁一个,不仅她寂寞,就连我们都觉得膝下寂寥。我同陛下商议了一下,不妨收几个义女在膝下,也让宫里能热闹一些。”
众人一听,也猜到这是为耶律楚良求亲所备,但也无法表现出来,只笑着迎合:“陛下与娘娘仁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启国臣民皆是陛下与娘娘的子民,若真的得以承欢陛下与娘娘膝下,自然是她们的福分。”
宛俪宁听了,神色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倒是宛瑶宁同宛佳宁,对和亲之事毫不知情,听说宫里要多几个姐妹一同玩耍,自然也是欢喜得很。
翌日,宫内传了圣旨出来,乾德帝与苏皇后选了几个宗室之女收为义女,命她们入宫居住。
端亲王之女宛惠然,年十二,拜舒妃为义母,赐居玉润宫春及轩。
德亲王之女宛琼莹,年十三,拜宁妃为义母,赐居照竹宫烟雨阁。
怡郡王之女宛柔嘉,年十三,拜辰妃为义母,赐居德懿宫幽兰馆。
敬郡王之女宛素馨,年十一,拜和嫔为义母,赐居畅安宫著梅阁。
几位公主于正月初六正式入宫,未加封号,仅在本名之后加公主称谓。她们入宫拜见了乾德帝同苏皇后之后,又各回寝宫拜见了义母,而后又被宫人们引着去太子宫拜见了长兄,最后又被引着上轿出了宫,到骠骑将军府拜见了长姐宛湘宁。
宛湘宁在锦绣苑中见到了她们,确是面容姣好,仪表端庄,只是除宛素馨外,其余人眉目之间隐有愁容,想来定也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荣宠是为何缘由,只是不敢违背,只得佯装欢喜的入了宫。只有宛素馨年岁尚小,让她入宫并拜和嫔为母,可能不过是为了给佳宁找个伴罢了,倒也不晓得那么多,笑的天真烂漫,宛湘宁见了,也是极为喜欢的。
行礼之后,她们便告了辞,又被宫人引着上了车,想来又要回到宫里去了。
齐夫人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好端端的过个年,竟也要受此骨肉分离之苦,这几位公主,听着虽是极为荣耀,但细想一想,倒也是可怜的紧。”
沈建勋听了,忙喝道:“你别胡说,能被陛下收为义女,自然是她们的福分。”
齐夫人在与宛湘宁相处的这段时日中,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家人,因而言语之间也不避讳她,如今被沈建勋一说,自己亦觉得此言不妥,忙道:“是是,是我说错了。”
宛湘宁听了,微微一笑,宽慰道:“母亲没说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四位公主,不加封号,只入了玉碟,却不按岁数排序,皆排在宛佳宁之后,皆以本名相称,论起来,终究是不如正经公主尊贵的。不过好在,乾德帝为她们找的义母皆是温柔和善之人,想来她们在宫里的日子会好过一些的。
沈君琰问道:“这都是为了耶律楚良的求亲所备?”
宛湘宁轻笑,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沈君琰又道:“我看那耶律楚良心思极深,若他真想求娶正经的公主,只怕这几位公主也满足不了他的。”
宛湘宁应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真正的金枝玉叶出塞和亲的先例。方才那几位妹妹,虽不是公主,却也是正经的郡主、县主,皆是正室王妃所出,在王府中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若真的下嫁给他,也是他的福分。”
沈君琰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宛湘宁顿了一顿,又道:“我也晓得那耶律楚良并非好对付之人,但如今来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若实在不行,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瑶儿,至于旁的,我也就不再考虑了。”
沈君琰点头,应道:“你说的极是。”
没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宛维宁跨坐在马上,凝视着不远处华丽富贵的京城,不觉间竟有些怔了,在塞外餐风露宿已有数年之久,心内竟觉得那里才是家,每每回到京城时,只感觉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客人,不过客居几日,便又要启程了。
卷二 柔情蜜意随君侧 三十六章 臣想求娶月女为妻
耶律楚良打马上前,饶有兴趣地侧眸看着他,问道:“怎么停下了?难道是你们汉人常说的‘近乡情更怯’吗?”宛维宁轻轻一笑,并未应声,只出神地凝视着那道古旧庄严的城墙,想象着里面是否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就在此时,城门大开,霎时间只见龙旗招展,簇拥着一座玉辇自城中缓缓而出。玉辇之前,有宦官执曲柄黄盖一顶,身后另有两个宦官手执净鞭。玉辇之侧,有宦官手持拂尘、金炉、香盒,焚着御香,缓缓前行。而玉辇之后,除十匹仪仗的马外,有骑马的卫士五百人随行护卫。
玉辇行至宛维宁面前时便停下了,缓缓落在了地上,随侍宦官跪请辇中之人下辇。
近身宦官引着一个青年男子下了辇,看着宛维宁微微一笑,面如冠玉、眸若灿星,正是宛攸宁。
宛维宁见了,神色一凛,急忙下马行君臣之礼。
宛攸宁见了,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了起来,笑道:“三弟辛苦了。父皇本想亲自来迎的,只因天气寒冷,被众人劝住了,特命愚兄来将三弟迎回宫里。”
宛维宁躬身,恭谨道:“谢父皇恩典,谢太子殿下相迎。”
宛攸宁握住他的手,扶他直起身子,又笑道:“你我本就是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宛维宁咧嘴一笑,道:“是,只是这君臣之礼,还是该行的,”凝眸看着宛攸宁,又道:“谢谢兄长特地出城相迎。”
宛攸宁这才满意,侧眸看见耶律楚良,淡淡一笑,道:“欢迎六王子。”
耶律楚良以手扶肩,行北辽之礼,微笑着道:“谢太子殿下。”
耶律楚良不过是北辽的王子,尚未受封,有当朝太子出城相迎,已是给足了他的面子。随宛攸宁入宫之后,他们先去正德殿参拜了乾德帝。如今乾德帝还未开印,因而正德殿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乾德帝也比从前更和蔼了许多,对宛维宁甚是关切,也让他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耶律楚良是外臣,亦是异族人士,不可留居内宫,只能去驿馆暂住。
从正德殿出来后,立在廊下相侯的耶律清莬便迎了上来,匆匆给宛攸宁同宛维宁问了安,便泪眼蒙蒙地看着耶律楚良,唤了声:“哥哥。”
耶律楚良许久未见这个妹妹了,见到了自然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在宫里的饮食起居,又叮嘱了好一会子,才依依不舍地随宛攸宁同宛维宁出宫去了驿馆。
待宛维宁回到玉润宫时,已近黄昏时分,舒妃带着刚入宫几日的宛惠然在东暖阁中候着。
宛维宁打了帘子进来,笑吟吟地给舒妃问了安,又问了许多饮食起居之事,见母亲一切安好,方才放下心来,又在舒妃的引见下见了新来的妹妹宛惠然。对于宛惠然拜舒妃为母之事,宛维宁在路上已听宛攸宁说过了,对她被封为公主的目的亦是清清楚楚,如今又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待她也是十分的和善客气。
是夜,乾德帝又在正德殿中设宴,一则为宛维宁接风洗尘,二则为迎接远道而来的耶律楚良。宛维宁对这种宫宴并不感兴趣,但今夜之宴是为他而设,自然不可不到,却又懒得更换礼服,便只着了一身家常的锦袍便去了。倒是耶律楚良,对此甚是看重,到驿馆之后,便沐浴更衣,盛装入宫赴宴。
对于这次宫宴,宛湘宁却是早早便到了,同沈君琰一同随侍于苏皇后身侧。
尚未开宴时,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便已然入席了。宛湘宁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刚入宫的四位公主皆盛装打扮,一颦一笑间,娇美尽显,低眉顺眼地随侍于各自的母妃身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苏皇后察觉到了,侧眸看着她,轻声道:“觉得她们可怜吗?”
宛湘宁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