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又道:“如今北辽求和,我看你父皇的意思,八成也是不想打仗了。若真是如此,那耶律楚良的求亲便不得不应了,若非如此,总不好让你父皇亲生的女儿去那冰天雪地里和亲罢。”
宛湘宁明白,点了点头,又宽慰了苏皇后几句。
少顷,宛维宁到了,看上去甚是洒脱,上前请了乾德帝与苏皇后的安后,便微微笑着到了宛湘宁面前,深深一揖,道:“给姐姐和驸马道喜了。湘姐姐大喜之日,小弟身在北疆,无法前来贺喜,还请姐姐恕罪。”
宛湘宁同沈君琰起身,笑着道:“三弟为国征战,愚姐敬佩,如此小事,不必在意。”
宛维宁笑道:“谢姐姐。”说罢,便入了席,坐在了宛攸宁的下首。
耶律楚良随后便到,只见他戴白珠九旒红缨冠,着滚边绛紫色滚边绣赤鹿长袍,腰系玉带,足蹬皂色长靴,看上去倒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随在他身后的耶律清莬亦盛装而来,头戴双龙双凤七宝钿窠花株冠,着红底盘球纹锦大袖衫,月白色长裙,尽显一国公主的尊贵。
兄妹两人上前对乾德帝与苏皇后行礼请安后,亦在下首的宾客席间落了座。
客宾已至,乾德帝不过简单说了几句,便吩咐了声“传膳”。
只听殿前内侍官高声呵道:“传膳!”
不等回音消失,几十名穿戴整齐的传膳宦官组成队伍,手捧几十个绘金龙朱漆盒浩浩荡荡而来,盒中的膳食皆以金丝笼罩盖着,又有数名殿前侍奉的宦官,将菜品一一摆在了乾德帝的御座前。而后,传膳宦官们才依次为苏皇后、众嫔妃、皇子、公主们传了膳。
宫内的御膳,菜品自然是极好的,宛湘宁大致扫了一眼,有烧天鹅、烧鹅、清蒸鸡、暴腌鸡、川炒鸡、烧肉、白煮肉、清蒸肉、猪屑骨、荔枝猪肉、鲟鳇鲊、蒸鱼、猪耳脆、煮鲜肫肝、玉丝肚肺、蒸羊、燌羊等,并牡丹头汤、鸡脆饼汤、猪肉龙松汤、玛瑙糕子汤、锦丝糕子汤、木樨糕子汤、酸甜汤、葡萄汤、蜜汤、牛奶等汤品,另还有八宝馒头、攒馅馒头、蒸卷、海清卷子、蝴蝶卷子、水晶饭等米面食。她自小见惯了这样的御膳,并无多少兴致,不过浅尝了一些,便将玉箸放下了,只陪在苏皇后身边,陪她轻声说着话。
酒过三巡,众人的兴致也渐高,几位皇子与耶律楚良倒是嘻嘻哈哈地笑在了一起。
乾德帝只笑吟吟地看着,如此良辰吉日,并不怪他们略微的失礼。
耶律楚良说笑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擎起酒盏遥敬了乾德帝一盏,而后又躬身一礼,道:“臣此次入京,尚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乾德帝自然明白他所言何事,却偏又佯装不知,问道:“哦?是何事?说来听听。”
耶律楚良离席,又是深深一礼,抬起眸子看着乾德帝,道:“臣年岁不小,却未娶妻,久慕启国女子温婉贤淑,心内实在向往,因而冒昧前来,想求娶陛下膝下之公主,一来了臣之心愿,二来亦可彰显启国与北辽之和睦。不知陛下可否准臣之愿?”
此言一出,乾德帝尚未反应,随母妃而坐的几位公主却是心内一紧,忙低垂下了眉眼,生怕此事落在自己的身上。
乾德帝闻言,哈哈一笑,应道:“这是好事,自然是该准的。只是,”他眸中一暗,似有深意地看着耶律楚良,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又道:“不知你想求娶哪位公主?”
耶律楚良笑得温良,面色恭谨,躬身应道:“臣久居北辽,从未见过启国公主,自然是任凭陛下做主。”他抬眸看了看乾德帝的脸色,见他并未有任何不悦,又低声道:“只是,臣曾听闻,启国有月女之说,传闻中启国的月女皆是由皇室公主担任,不仅容貌极美,且性子贤淑,又是被佛祖庇佑的有福之人。微臣斗胆,想求娶月女,也可为北辽添些福祉,还请陛下恩准。”
乾德帝一怔,并未应声。
反倒是列席嫔妃之间的冯昭仪一急,却又不敢贸然开言,在席间如坐针毡,只能暗暗地双手合十,盼着佛祖保佑,陛下千万莫把瑶宁给了他,心内着急,不由得泪湿了眼眶。
宛湘宁一急,脑中念头一转,清清冷冷地道:“王子此言差矣。月女乃得佛祖庇佑,护佑我启国社稷之人,关系重大。若是被王子娶走,倒是可以为北辽增添福祉,那我启国又该当如何?”
耶律楚良轻轻笑道:“启国国运昌盛,臣一向敬仰,因而想着,得佛祖庇佑之女子,必定不会只有一位,臣只想求娶一位为妻,想必不会对启国的国运产生任何影响。”
宛湘宁听了,眸子一暗,忖了一会儿,又笑着道:“王子亦知在我启国中,得佛祖庇佑的有福女子并非只有一位,又何必执着于定要娶月女回北辽呢?”
卷二 柔情蜜意随君侧 三十七章 愿侍于佛前
耶律楚良一怔,旋即又笑了,看着宛湘宁问道:“那依琅华公主之见,臣当求娶何人为妻?”
宛湘宁垂眸一笑,应道:“此事原该是父皇做主的,湘宁不敢妄言。”
如此一说,倒好像耶律楚良方才所提的要求原是妄言,亦是驳了乾德帝的面子。耶律楚良低眸思忖了一会儿,又起身对着乾德帝躬身道:“臣方才妄言,还请陛下念臣来自北疆荒凉之地不懂启国的规矩,恕臣不敬之罪。”
乾德帝的面色微微松了一些,笑着道:“无妨,不知者不罪。”
耶律楚良躬身谢了恩,便坐在席间,低低垂着眸子,并不再言语。
鼓乐铮铮,舞女娇媚,觥筹交错间谈笑依旧,只是有的人,却是味同嚼蜡,再也拼不出滋味。
曲终人散之时,众人纷纷离席,三三两两地边往自己宫里走,边低声议论着方才耶律楚良求亲之事,暗暗地猜测着也不知哪位公主不幸,会被指婚与他去到那塞北苦寒之地。
宛湘宁同沈君琰正准备出宫回府,正立在西华门口等着马车来接时,忽然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只见钗环叮咚、香气习习,想来也是自宫宴中出来的。宛湘宁与沈君琰对视一眼,又凝眸看了过去,只见她越走越近,竟一路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瑾兰提着宫灯,上前了几步,映着灯光,方才看清,来人正是冯昭仪。
冯昭仪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宛湘宁面前,竟直直跪了下去,哭泣着道:“求公主救救瑶宁!求公主救救瑶宁!……”
宛湘宁一怔,自然明白她的言中之意,听她哭得凄惨,心内亦是一酸,忙让瑾芯将她搀了起来,柔声宽慰道:“昭仪放心,瑶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护着她,定不会让她嫁到那塞外苦寒之地去的。”
冯昭仪抬眸,早已泪流满面,妆都有些花了,抽泣着道:“谢谢公主!我是没甚么用的,甚么都帮不了她,有我这样的生母,也是那个孩子命苦。还请公主千万多疼疼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来世为公主做牛做马,我也在所不辞!”
宛湘宁心内一酸,轻声道:“不必太过担心,父皇今日并未让瑶儿赴宴,定是有他的打算的。瑶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冯昭仪听了,连连点头,再三道谢,后又被宛湘宁劝慰了好一会儿,方才安下心来,在宫人的陪伴下回萃灵宫里去了。
回到将军府后,沈建勋同齐夫人正在小花厅相候,细细地问了问耶律楚良入宫赴宴的细节。
宛湘宁将耶律楚良想求娶宛瑶宁之事对他们说了,面上满是担忧,确实为妹妹揪着心。
齐夫人听了,双眉紧蹙,她对宛瑶宁亦是心疼的紧,忖了一会儿,抬眸对宛湘宁道:“此事要解,也不算难,只要为三公主择一如意郎君便可。”
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何曾不想,但也曾同母后商议过,若是越过俪宁,先为瑶宁议亲,只怕是于理不合的。可以俪宁如今的境地,若要议亲,怕是更难,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
齐夫人听了,暗自思忖,知她所言有理,便也不再多言。
宛湘宁秀眉紧蹙,又想了想,叹了一声,又道:“若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我便进宫去找父皇、母后,只说年后君琰便要去礼部任职,我独自在府中十分寂寞,让瑶宁来锦绣苑住些日子,先将她护住才是。”
齐夫人听了,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可,那耶律楚良总不会来抢人罢。”
谁料,宛湘宁还未将宛瑶宁接进将军府,宫内便又传出了一个消息。
皇太后凤体抱恙,后宫众人心急如焚,苏皇后传下懿旨,命几位公主于正月二十六入万佛寺为皇太后祈福,也祈求佛祖护佑几位公主,为启国增添福祉。
公主们入万佛寺祈福时,以年岁最长的宛俪宁为首。
宛湘宁得知消息后,竟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此安排,是想让耶律楚良知晓,启国的公主皆得佛祖护佑,而并非只有月女如此,且此行以宛俪宁为首,也是刻意淡化宛瑶宁月女的尊荣,也是苏皇后的苦心安排。如此看来,乾德帝与苏皇后并不想将宛瑶宁嫁到北辽,这也让宛湘宁心内稍稍安稳了一些。
只是无奈,人算不如天算。沈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宛俪宁的身子一直不好,年前年后也断断续续地病过几场。自除夕宫宴之后,她便一直幽居映霞宫内养病,这几日又不知因何缘由,几度梦魇,卧床不起,神思昏昏,竟有些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