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谦看着他,漠然。只是沉肃的瞬时后,又回到了往昔的随然,“可惜了,没留下活口。不然大刑伺候,就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都说出来了。”
“王爷,这种人死不足惜。我们快去追高将军吧。”上官维竖立起长戟,向慕容谦恭声建言道。
慕容谦审视地看着他,那抹随性的似笑非笑未变,“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本王要追高将军?”
“末将和高将军渡江没多久就遭了水族的暗算,高将军负伤,末将也是九死一生,后来我等被冲散了。末将本想找高将军赶快回暮城,不想水族封路,又在四处抓人。末将只好先躲进附近的村庄避一避。这些天好像是风头过了,查得不太紧,末将出来打探情况,正好远远看见了伏在马背上的高将军。于是末将去追高将军,可毕竟赶不上高将军的良驹,就只好回来。一回来,正好看见这几个逆贼。王爷,高将军身负重伤,要是再碰上追兵恐怕遭遇不测。他的马跑了这么久,大概也疲倦了,不如现在立刻追过去,也许能救下高将军。”上官维很焦急的模样,忠恳道来。
一提起高齐,慕容谦心里着急,也不再犹豫什么,当下点头应允,运起轻功,飞身便往前赶去。上官维也飞身跟上,紧随其后。
山路崎岖,盘回而上。转眼间,就已追到了山腰的一个平台处,高齐的马大概是累了,停在几棵树木旁,舔舐着并不繁盛的枝枝叶叶。奇怪的是,那马儿只是舔舐,贪婪地舔舐,却并未破坏树木的枝干。
慕容谦心中不由地几分疑虑,可是高齐就在马上,身上还带着血腥之气,烈烈山风的吹拂下,淡淡散开。飞身来到高齐的马旁,慕容谦忽然发现高齐的腿,是被捆在马镫上的,再看他的身体,血迹似乎凝结,伤口处或黑或红,黑的,像是烙上去的,红的,则是翻开了皮肉。有些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血和肉含混交杂,溃败不堪。慕容谦一探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他临死前,必然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严刑拷打。
再看那马儿舔舐的草木,细细体察,便感到一种淡淡幽香,是香料的味道,有人故意涂上的香料。
绑着一居尸体引自己到此,难道,就是为了刚才那两处暗算吗?心里的疑云愈发遮天蔽日。
不过,死者为尊,就算无缘再回到峥嵘璀璨的洛阳,那也该黄土掩忠魂,不可就这样任其身首异处。
慕容谦扶着高齐,将他拖抱下马。正当慕容谦翻过高齐的身体,想让他正面躺在嶙峋的石板上时,突然,他的胸口一动,一只小蛇,带着条带状花纹,直逼慕容谦而来。
蛇身不长,却飞窜如电。拔剑已经来不及,慕容谦只本能地向后退去。
晚了,还是晚了。花蛇缠住他的右臂,吐着殷红的长长蛇信,当下就是一口。隔着厚厚的铠甲,仍是感到臂上痛意穿来。慕容谦左手如风,凝起内力,狠抓住蛇尾,一把将那蛇甩开,“啪”地就是一掌。即使受伤,慕容谦也是内力浑厚,一掌下去,小蛇当即伏在地上不动了,只蛇尾还回旋欲挣。
“王爷,末将来迟,您没事吧?”不远处,上官维飞也似地奔来。看这情形,对着小蛇又补了一戟。顿时,蛇身断为两截。
慕容谦自封了右臂上的三处大穴,对他摆了摆手,又示意他将蛇头递过去。
原来,刚才那小蛇是西照特有的花玄蛇,带有剧毒,一旦被它咬伤,必须当场斩蛇,拔下毒牙,摄取毒液,以毒攻毒方能得救。否则三日必死。
“这是水族的花玄蛇。末将为王爷拔下它的毒牙,王爷千万不可再动真气。”上官维言辞恳切,说着,已抓起蛇头,掀开花玄蛇的红口。
臂上的伤口转化为一种麻意,正向整个手臂扩散,刚才悄悄运气,只觉得血气翻涌,周身不适,西照第三毒,果然名不虚传。慕容谦注视着上官维,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那颗带血的尖牙就在上官维手上了。上官维走向慕容谦,离他三步有余处,左手将尖牙递了过去。慕容谦正要去接,上官维拿着尖牙的左手猛然握紧,执戟的右手向慕容谦扫去。
慕容谦的右手酸麻,勉强挥剑来挡,并没有挡住。长戟寒刃,直刺在他的右肩上,穿过铠甲,鲜血沿着戟尖,流淌在地上,恍若红雨漂滴,如丝如线。慕容谦本就背靠岩石,长戟穿过血肉,前推之下,已将他牢牢抵在石壁上。刀削斧刻般精致的面容上,慕容谦双眉紧锁。忍住痛意,他左手握住了上官维的戟,阻止长戟继续向伤口深处延伸。
两人暂时僵持了下来,戟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如更漏长咽,悲声绝响。
第六十二章 朱弦断
“哈,西照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样出卖高齐,背叛北翎?”慕容谦忽然笑了,声音却略微中气不足,“西照在荒山野岭,地薄人稀,成不了大事。你现在悬崖勒马,本王从轻发落。”
“哈,慕容谦,你以为我上官维是什么人?岂是西照的几箱金银就能收买的!我是出卖了高齐,现在还要取你性命,不过我可从没要背叛北翎。北翎本就是我们草原人的,你一个汉人的野种,有什么资格端坐高台呼来喝去。”上官维也笑了,那笑中,却透出恨恨的残忍,“放心,王爷战亡后,北翎自当南征北讨,一统天下,昌盛复比当年太祖在世。”说着,左手握得更紧,片刻后再缓缓放开时,那颗毒牙已化为白粉,随风而逝,飘荡在山崖各处,似乎唱响最后的挽歌。
“原来是端和王收买,怪不得这样阴险狡诈,不讲廉耻了。”慕容谦的嘴角已含了血迹,却仍旧笑傲凌风。
“阴险狡诈?慕容谦,你最没有资格跟我提这四个字。要说阴险狡诈,也是拜你母后,那个汉人妖女所赐。当初家父明明镇守洛阳,她为了让慕容谨登上皇位,排除异己,不惜陷害家父,致使家父被流放,客死他乡。那个歹毒的妖女,如果不是她已经死了,今天一定让她亲自给你收尸。”上官维的言语里,满满还带着当年的怒火,焚燃不尽。
原来是宿怨,多少年累积,没有善始,哪来善终。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妖女侮辱自己的母后,慕容谦再不能容忍。“啊——”他一声长啸,不顾蛇毒,左手强聚真力,猛力拔戟。“唰”,长戟离肩,带着奔涌的鲜血,余威四震,上官维也被他的内力击退了好几步。接着,慕容谦左手执剑,剑气如虹,长风似电,向着上官维连劈下三剑。上官维一时惊异,躲闪不及,铠甲上多了几道剑痕,鲜红隐见。
只是,强提内力,三剑连劈,慕容谦早已感到心血翻腾,五脏居裂,他身形不稳,以剑撑地,勉强维持,微微俯身,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奔涌出来,洒在剑上,地上,触目惊心。上官维在不远处,嘴角露出阴险的笑容。剑上的血珠还未滴落,寒光耀眼的长戟转眼又快到身前。
慕容谦正要勉力出剑,两人之间,几步之遥,三根飞针突然闪过,直打在地上。窜入地皮,后轰然爆开。顿时,几步的距离上,土崩石裂,硝烟弥漫。
唐门针,竟然又是唐门针,而且这次,来势更快,力道更浑。
男儿重义气,可生死关头,也不是乱逞英雄的时候。
感到这是有人在暗中阻止上官维,慕容谦当即奔向高齐的那匹马,跳上马背,捶马就走。
身后,迷烟散去后,上官维看着慕容谦策马远去的背影,正要急追,却被身后一人按住了肩膀。那人的中指和食指上套着护甲,只这轻灵的两根指头,就按得上官维无法飞身出去。上官维无法,“什么人!”他怒喝着回身,看见一个老者,不高的身材,花发须眉,眉眼间既是仁慈,也是刚绝,尽显出时间洗礼后的精道。
“你干什么!”上官维有些愠怒,却明显在压制怒气。
“别忘了圣尊的目的。”老人的言语是平静的,淡淡提醒着他。
“哼,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不敢叨扰军师。”上官维很不满意,一把挡开老人的手,离开了。
伤口还在流血,体内毒素上涌,慕容谦的神智也开始渐渐模糊,只紧紧拽住缰绳,任由那匹白驹自由驰骋。
白马向高巅,英雄震万年。离时悲歌起,碧天血染蓝。
随着曲折的山脉蜿蜒,那匹白马带着慕容谦,来到了西照的最高处,云海之巅——水族的总坛所在。
“什么人?”几个看守的水族士兵上前挡住慕容谦的去路。
慕容谦的神智已在迷蒙之际,强睁着眼目看了看那几个士兵,一身的水族蓝裳,他的嘴角依旧扬着笑,混沌不清,又带着些怒气,“问我是谁?那本王就告诉你们。”当下,剑出鞘,横扫,那几个士兵齐刷刷地倒地,颈上一道红痕。
拦路的人倒下了,马继续前行。风驰电掣,疾行无阻。前方,是一座山洞。洞口,漆漆黑幕中透出冥冥火光。马儿一路奔驰,穿入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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