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君越压低声音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以白家和承亲王府的兵力想要对付黑甲军和御前侍卫军,恐怕力所不能及,但若是加上白太后羽翼已丰的那支私军,这夺宫之举便十拿九稳了。
君越同白露去往慈宁宫,将所有经过添油加醋禀告了白太后,说着立后大典如何顺利,帝后二人如何招摇,二人却丝毫未曾提及太后恩典,仿佛天下间只帝后恩爱足矣,父母兄弟在大帝看来粪土不如。
白太后本就在气头上,病了这些时日,皆因那来历不明的皇后而起,晏氏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耿耿于怀不能消停。
而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帝,从未将母亲放在眼里,立后这等要事,连她的主意也不再问,更丝毫不提请她主持大典,这是何等的蔑视,生了这样的儿子有何用处?
白太后心已冷透,一双寒眸睨着君越白露二人:“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静候四月?四月的时机总算给你们等来了?”
白太后心下自然是明白,若非有她授意,君越也不敢起这等心思。
是以,君越也不再藏掖,直截了当道:“母后,若是皇兄心里真有您,断不会如此作为,在儿臣心里,一直以母后您为尊,但凡家国大事,自当请母后做主才是。”
“承亲王,你可知你此言何等大逆不道!”白太后斜睨他一眼,低喝道。
“儿臣只知谨遵母后教诲,请母后趁早决断,一旦事成,母后仍是太后,却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无论白家或是社稷江山,都能有个交待!”君越跪了下去。
君越既然敢如此说话,便是知晓太后的心意向着他,君执登基近十载,白家第一豪族的地位朝不保夕,若是连自己的儿子半分也管束不住,这个太后的位份也着实寒碜。
白太后敛眸沉默时,白露添油加醋道:“太后,我听父亲说那清心殿里的皇后是三叔和一个野女人生的,那野女人当年还和太后您有些过节。皇上明知此事却还立她为后,这不是明摆着没将您和白家放在眼里吗?这些年露儿呆在您的身边,日日听从您的教诲,是打定了主意要做您的儿媳的。可露儿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那些人的眼神飞刀子似的扎过来,明是扎在露儿的身上,实则扎在太后您的脸上啊!叫白家自此后还如何在宫中在大秦立足?!”
白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沉,白露起初还敢看她,后来连瞥也不敢再瞥了,只是跪在那儿压低着脑袋等候发落。
慈宁宫内静了约半刻,白太后缓缓直起身子,靠坐在榻上:“君越,白露,听闻皇帝病了,哀家命你们携太医过清心殿问诊,若是有人敢不从,以谋逆罪处!皇帝的性命,岂能任由他人掌控?!”
“是!谨遵太后懿旨!”君越、白露大喜过望,太后同意了,若是今日事成,大秦将会改朝换代,他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白太后这番话一说出口,便也没打算再回头,那双寒眸越来越暗,她出身豪族白家,身份尊贵,从太子妃到皇后,从来养尊处优面面俱到,先帝在世时,朝政多数时候也要问过她和白家的意思。
可等她的儿子继位,她却被束之高阁再无实权,白家也日渐式微朝不保夕,这等逆子哪怕再受万民爱戴,大秦再繁荣昌隆,到底是别人家的昌隆,她心中的不快无法倾吐。
立后大典,不遵从母后的懿旨选的皇后,大肆铺张恩爱缠绵的戏码做给谁看?
那就给皇帝此生难忘的婚典,告诫他不孝不顺是什么下场!皇位换了谁来坐也许都能做得像样,她从高祖隆德皇帝到先帝乾化皇帝再到如今他自封的荣昌皇帝,三代的帝王沉沉浮浮,如何能知晓下一个皇帝就是昏君?
母子情分一朝决裂,她舍弃那忤逆的骨肉,换一个清明盛世别样天下!
“来人,曹全安。”白太后忽然出声道。
“是,太后娘娘……”曹全安忙跪下。
“承亲王去的匆忙,别忘了让他带上人马,皇帝那边的御林军可多不听话。”白太后冷笑道。
曹全安早就愣住,身子虽发抖,面上却始终绷住:“是,是,奴才谨遵太后懿旨!这就去办!”
由太后默许的一场宫变,在他们这些奴才看来,生死攸关,谁敢不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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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大开杀戒(2)
“慢着——”
曹安康刚要走,白太后却又叫住他:“昨日命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曹安康略一反应便明白过来,忙回身禀报道:“回太后娘娘,国公他老人家方才已从西圣门入宫,正如娘娘所料,老人家诸事皆已心淡,却只对一件念念不忘,一听那位的消息,便赶不及地来了。若是不出差错,这会儿想必已与那位……”
大约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妥,曹安康又改了口道:“……与那位神医见着了面。探子来报,始终不见太医入宫为皇上诊治,那位神医一旦被阻住去路,恐怕清心殿内更不好了……”
曹安康说着,低下了头去,言语间也不敢有喜怒。
清心殿里的圣上毕竟是太后的亲骨肉,夺宫之举还是要等太后首肯,若身为母亲的太后娘娘心一软收回了懿旨,先前对承亲王的许诺便也就随风而散了。
白太后的眸光始终暗沉,静默了一瞬,只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未曾收回成命。
“奴才这便去了。承亲王那边儿怕是等急了。”曹安康看懂眼色地退了下去。
太后对陛下已全然失望,哪怕他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太后所要做的并非以母亲的名义亲自前去探望,而是命她的心腹带上淬毒的兵器,将其斩杀在龙座之上!
此时形势显而易见,清心殿内那两位可谓孤掌难鸣,既无兵力增援,又无神医诊治。与母族作对的下场,今时今日才能叫皇上看个明白!
……
四月的长安城,这一日日光大盛,晨曦中迎来了封后大典,自宫中流传出来的消息称那位皇后已怀有龙嗣,百姓们更是奔走相告雀跃欢腾,大帝的喜事便是大秦百姓的喜事。
然而,日光照在巍峨的秦宫之上,这上百年的偌大宫城却沉浸在肃穆冷清之中,仿佛那些雕梁画栋和姹紫嫣红,随时会来一场兵变或宫廷内斗,令原本风生水起的帝王或枭雄永远止步于史册的某一页。
距离龙华殿不远处的长廊内,北郡药王被人堵在了转角处。
那人的陡然出现逼得北郡药王骤然停下了脚步——须发皆白,面容苍老,是已过古稀的年纪,着一身华贵便服,负手而立,自有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凛然姿态。目光矍铄,直视白苍。
放眼长安城乃至偌大的九州大地,能让白苍止步不前之人,除了清心殿里那位年轻的皇后,唯有眼前这位老人。
惯常冷漠不问对错的白苍一句话也说不出,竟将目光移开,无法再与老人对视。
“发誓永生不再回长安,为何又回来?”对面的老人倒先开了口,语气却并无质问,只余悲凉,“既然回来,为何连家门也不入?老大,为父尚未入土,你却早已替自己立下衣冠冢,那座孤坟在为父的心里埋了十八年。连父母兄弟家族都能放弃,你今日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白国公白邕,膝下三子一女,本应个个皆是大秦扛鼎人物,谁曾想年过古稀,却已儿孙散尽风雨飘摇,怎能不悲从中来?
最优秀的长子、白家原本的继承人,二十余载的养育之恩,只以一座衣冠冢给了世人交代,如何能令老父释怀?
白苍仍低着头,无法从十八载的生疏中回过神来,他可以在几位阁老面前装作陌生人,可在面对父亲时,到底有些无法伪装。
“父亲……”白苍开口,轻描淡写,“我欠了两条人命……”
“那是你三弟的妻儿,要恨该是他去恨,他恨了十八载不认白家,可人人却都知晓他是白岳大元帅,仍姓白,仍是白家的人。可你却将名姓都抛却,十八年无音讯,连你母亲去世也不曾上过一炷香。有什么恨忘不掉,比离家去国还要沉痛?连亲恩家族也要背弃?若非今日为父赶来与你相见,是否等为父入土,你也不肯归来瞧上一眼?”白国公字字血泪,俱是年迈之人的沉痛。
白苍无话可说。
一瞬间,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纯净灵动的眼眸,笃定地对他说,等我五年,我会治好你的病,五年时间,我会为你化一只幻蝶。
五年方至,他不辞而别,离开了鸣山。她下山寻他,眼见他的冷漠躲避,却无半点纠缠。
晏氏族人坦荡而认命,她依旧纯净的眼眸似积了千堆雪,捧着幻蝶给他,唇边染笑,声音清澈:“我来并非强求你和我一起回鸣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撒泼放肆。我只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一样五年前答应了要送给你的东西。幻蝶,晏氏少主人的灵气所化,有解百毒之功效,故而你所瞧见的晏氏卷轴中记载,晏氏少主人有起死回生之力。你的寒毒,可以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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