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转头冲白烨低喝道。
兄妹之间有了分歧,若是拦她的人是大哥白湛,白露兴许会考虑一番,可白烨这个缩头缩脑一事无成的软弱废物,她怎会听他的?
“……”连恶言都毫不掩饰地吐露,可见白露何等坚持。白烨似是被白露戳中了痛处,只好缓缓松了手,再没多说一句,目光却仍担忧地望向殿门处。
“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出来,陛下是否真出了事!来人哪,随本王进去瞧瞧!”君越再等不及,真假空城计的唱法令他烦躁不安。这一声喝惊得殿檐上停着的寒鸦扑棱棱飞走,仿佛有一股肃杀之气席卷而来。
众人蓄势待发,刚迈出去一步,却见袁出自殿内走出,接着躬身朝内,似是有人正欲迈出高高的门槛,他小心迎候。
一身华贵玄黑底纹的皇后袍,丝毫不乱的凤冠步摇,绝美的一张脸云淡风轻,那双黑亮的眼睛平静地望过来,似是一汪深潭般不见底端。
刚接掌大秦凤印的皇后仪态万千地现身,轻描淡写地扫视众人,虽不如大帝那般令人胆寒,却也令殿下众人一时静默无声。
若非知晓大帝此刻自身难保,白露、君越甚至以为她是受大帝驱使,帝后二人似是要走同样的冷清阴沉路子,让臣子不敢轻慢半分。
如今近的距离,能将那位皇后的容颜看个清楚,看清立后大典的高台之上被阻挡的模糊影子,大帝的枕边人。
白露在那位皇后看过来时,脑中有一丝的空白,可再一细想,她未必要去同一个野女人比容貌。长得再美今日也不过归于尘土,真是可惜了。
白露不自觉瞥向君越,果然见他微微失神,连言语都忘了。哼,是个男人都会惑于一张美艳的妖媚脸,连清心寡欲的白烨也是。
“承亲王这是做什么?领着人来清心殿大闹,吵了陛下安歇,陛下可不会高兴。”大秦皇后居高临下地开口,也没有要走近的意思,目光扫过众人手里抽了一半的刀剑兵器。
这夺宫场景,她仿佛全然看不明白,竟也没有生气,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装作不知罢了。
她身旁的袁出等人静立不动,神色却凝重。
白露同君越对视了一眼,不等君越说话,白露先开口问道:“皇后娘娘,陛下身子如何?我奉太后之命来给陛下送参汤,要亲眼瞧着陛下喝下去才放心。”
大秦皇后的目光移向白露,像是扫过一片虚无,唇角却染了笑,似是恹恹负隅顽抗:“陛下龙体欠安,虚不受补,恐无福消受你的参汤。”
自出生便内定的准白鹿同如今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正面对上,二人总算说上了第一句话,似是皇后娘娘落了下风。
白露眼中俱是不服,立后大典上她有多落魄难堪,今日清心殿内便要将这羞耻全部讨回!
白露下颌抬高,却仍需仰视殿前的皇后,言语中逼问的意味更甚:“皇后娘娘,陛下为何身子不适?大婚第一日竟让陛下受伤,是否有人想暗害陛下?我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绝不容许有人坑害陛下!”
百里婧静静望着白露的脸,又将视线扫过了君越,竟微微一笑:“一起长大的情分?侍寝过吗?我从前不知宫里事,倒有些惶惑陛下同白郡主的关系。若是白郡主这般惦念陛下,倒可入宫陪侍陛下左右。本宫恰好有孕,心有余而力不足,白郡主不必借这些汤啊水的诸多借口,直言便是。”
“你……”白露虽与君越有染,早已知晓男女之事,可到底未曾嫁人,在众人眼里是个不通人事的姑娘家,皇后娘娘竟全然不避讳,大方地邀她入宫侍寝。
单是“侍寝”二字,已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抹得龌龊不堪,无异于扇了白露几个耳光。
恼羞成怒的白露再不肯听她废话,恨不得将手中的药汤都掷个粉碎,还是君越伸手拦住了她,拱手对百里婧道:“皇嫂,母后也是惦念皇兄的身子,才命本王和白郡主前来探望。皇嫂既是皇兄的枕边人,本王自然放心,可还是想要一瞧究竟,好回去复命。来人啊,随本王进去瞧瞧!”
君越说完,甚至再不等任何人答复,竟要带人冲向殿门。
殿门前黑甲军抽刀的动作整齐划一,威慑住往前跨了几步的君越等人和太后私军。
一时剑拔弩张,君越却并不曾退让:“有人想造反不成?竟敢拦着本王去见皇兄?”
白露亦紧随其后。
自皇后出现,君越等人便有了定论,以龙座上那人对皇后的宝贝程度,若是他平安无事,怎会让皇后为他抛头露面,让她有孕的身子忍受阵前交锋?倘若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杀一折二,又有谁能担待得起?
以上论断皆给了君越等人以信心,罔顾黑甲军的持械静待,君越喝道:“若有人敢拦阻本王,借机谋害皇上,杀、无、赦!”
“啊!”
君越话音刚落,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只见一直落于人后的白烨手持长刀,在宫变血溅三尺之前,先将刀刺向了白露身旁的白许方。
快,准,狠,直插咽喉、心脏,血溅三尺,将白烨的白色衣衫染成了血色。
“来人,将白许方和他的余党擒住!不留活口!”白烨喝了一声,将白许方的随从几人一并斩杀,无半分怯懦和迟疑。
随后,那个端方沉默的病公子收起兵刃,抬眼望向殿前纹丝不动的皇后,沉声道:“皇后娘娘,白家出了叛徒,居然敢瞒着承亲王、舍妹意图行刺陛下,微臣已将他及余党斩杀,请皇后娘娘和陛下宽心。”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白烨刺向白许方的第一刀,刀锋擦着白露的咽喉而过,受惊的白露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地被君越搂住,君越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发了疯的白烨,久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白许方的死状相当凄惨,将众人的心紧紧攥住。
不曾成事的夺宫,竟变成了白家的窝里反,因白烨的突然搅局,白露同君越一时失魂落魄,连曹安康也懵了,与太后的私军一处不知所措地立着,不知如何收场。
“白烨,你疯了吗!”白露后知后觉地冲白烨低吼。白许方从小随他们一同长大,是白家的得力助手,是白露的左膀右臂,此次的夺宫和弑君种种全靠白许方谋划,白烨失心疯了才敢做出这种事来!
然而白烨握着手中的刀,刀刃上仍在滴血,却全无悔恨姿态,谁也不看,只望着高台上的皇后娘娘:“白家出了内贼,险些令皇后娘娘受惊,白烨同舍妹白露给皇后娘娘赔罪!”
说着,白烨跪了下去,手臂伸出去,扯得白露身子一个不稳,也随他一起跌跪在台阶下。
如此荒诞的一幕,直让君越心惊胆战,而袁出等人也觉匪夷所思。
百里婧的目光落在白烨低下去的脑袋上,白家精心准备的屠杀没能实现,到底是白家的损失还是她的损失?
到头来,白家最厉害的角色竟是这默默无闻的病公子,一记绝杀,出手狠辣,连半点情分也不讲,以族中人的鲜血及时制止了山雨欲来的交锋。
☆、第319章
“白烨、白露听候皇后娘娘处置!”
白烨再爆惊人之语,他不辩解不推脱,先发制人地做小伏低,任凭皇后发落。
经由白烨的打草惊蛇,君越同白露失了先机,再没了镇定。白露被白烨按住动弹不得,连挣扎也不能,君越立在原地险些站不稳,反倒是曹安康先扶住了他。
“走开……”君越后知后觉地清醒,将曹安康推开,哑巴吃黄连似的一句也说不出了,他虽未跪下,气势却已消减了许多。
白许方跟随他们一同前来,如今白许方变成了白烨口中的叛贼,是企图谋害皇帝皇后的歹人,若帝后有心追究,他们分明逃不了干系!
对大秦的豪族来说,莫须有的罪名也可轻易捏造,何况他们原就居心不良,此番还有什么退路可言?
君越的目光垂下来,手在袖中缓缓紧握成拳,大事不成时,怪罪对手强大的少,怨怼同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多。君越此刻只恨白烨的丧心病狂,恨不能连他也一并除了!奈何时机已失,士气不再,从兵法上来说,他们已经败了。
近十具横尸淋漓地铺在众人脚下,鲜血顺着台阶缓慢流淌,越流越慢,渐渐干涸,色泽转为暗红。
百里婧淡漠地望着,终于切切实实地明了西秦与大兴的不同,以及身为西秦皇后与昔日荣昌公主的天壤之别。
腥风血雨的日子从大婚第一日便开始了,有人连婚典也不肯让他们安生,身居高位的大秦皇后,亲眼俯瞰了权位的肮脏——尸骨堆积起来的清心殿,大秦皇帝同皇后睡在坟场的正中央,多么刺激。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大秦皇后扬声道:“如此说来,白二公子护驾有功,白郡主同承亲王想必蒙在鼓里已久,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叛贼已除,也无人受伤,本宫便不再追究你们疑似谋逆的重罪。只是宫中的规矩却不可不立,携重军围堵清心殿给贼人以可乘之机,还请白家和曹公公给刑部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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