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随后五天,倚红阁居然没了往日熙熙攘攘的盛况,门口只有几个小丫头子懒洋洋地招呼着。这时,如素的亲生闺女孟冬儿站在窗边偷偷望了望,喜滋滋来了跟她娘说:“娘,我瞧着对门那家子安安静静,怕是跟咱争不过,正打量着关门呢”。
如素当时靠在一张富贵鹿鹤藤床上,正握着一把玉骨团扇轻轻摇着,见闺女这般欢快,也没搭腔,过了会儿搁下扇子,叹了口气,缓缓言道:“真是个傻的。关门?你哪只眼睛瞧见她连碧桃是省油的灯?”
话说当年连碧桃跟如素还是一个教坊里出来的,一个善歌舞,一个工琵琶,一样的色艺双绝,一样的风华正茂。年少时两年相处,虽不是十分亲厚,但如素也深知桃姨从来要强,是个不肯输的。再加上她心思活泛,这时候绝不是露怯,只怕是在酝酿别的招数。念及此,如素翻了个身,不再去理睬女儿的疑惑。
果然,五日后,倚红阁大鸣大放,寓意涅槃,一班姑娘也等同再造:门口仍旧是那些个姑娘,仍旧是星眸竹腰,蛾眉朱唇,姿态万千,只是妆稍稍薄了,穿的却略略厚了,往常透明的纱衣里面现今都套上了一层绸衫,但领子仍旧是低的更将纨扇掩****,肌肤欺霜赛雪,煞是好看。
拉客也不似往常没脸没皮大嚷大叫地只管纠缠:一双媚眼清透透地含着笑望向你,嘴角微翘吐气如兰,只用一根玉指勾住男人的丝绦,轻轻地勾进房里。然后就安安静静坐在你身畔,待你捏起下巴就微微闭了眼,两排睫毛就跟黑蝴蝶似的轻轻抖着,显得又惊又喜;倘若你抚过那张俏脸,她就渐渐垂了头,给你一张羞答答的侧颜;在那牙床之上,她偏又炉火纯青,欲拒还迎,让人恨不能乘风归去。
勾引人进屋的行径颇为轻佻,但也大胆新鲜,进屋后就像是新过门的小媳妇,居然百般腼腆,但在床上又无疑是个****,炉火纯青。一个女人身上竟然同时又轻佻又纯情又得趣,这前后的反差居然被拿捏得这么有度,这不但让新来的客人十分受用,就连常耍的老人也都啧啧称奇,只道这些姑娘转了性,此番更是盛情难却——盛情难却,这不,天一黑就管不住脚地往倚红阁这边逛。
桃姨这一招真可谓釜底抽薪:你流碧苑不是能耐么?不就是装清高、惯推辞么?如今倒叫你瞧瞧,你那些道道儿我们都会,还兼容并蓄、融会贯通、技多不压身,使得比你强上百倍!
连碧桃不比如素聪明几分,可是她从来都是流水的姘头,铁打的独身。
韶华不再,年逾不惑的她看惯了情情爱爱,自然比多年被感情滋润着的如素要头脑清醒:流碧苑使得这一招是“欲擒故纵”,可你一拒再拒,却不肯纵上半分。
如此吊人胃口,你如素当他们是傻狗么?还是你得了个长情的男人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这般好?挂了块肥肉在眼前,一次次跳着也够不着。如今来这儿的男人都这般没耐性,这般薄情,你道谁还会呆坐着死等它自己掉下来?一帮花娘到底还是做的倚门卖笑的营生,随便你使什么花招,都是指望着从男人衣袋里掏钱好养活自己。这样吊得人失了兴致,自己还能讨着什么好?
如此不能进退有度,只怕日后想“擒”的时候却因着线拉太长,力不从心,白白布了这些个局;后悔起来,想“纵”又拿捏不当,失了分寸,叫自己前功尽弃。
桃姨把自己的姑娘调教得风情万种,教她们做戏都做得真假难辨,然后,倚红阁艳名远播,原先只在后水镇风头无两,后来在邕州都颇有名气,银子也流水似的进了自己的荷包,她们乐得见牙不见眼。
有个男人食髓知味,干脆把这些姑娘的风情列了本册子,叫做《邕州艳妓录》。诸人阅了,十分满意,只道这是班妖精惯能勾人心肝,夺人心魄。
男人啊,这个道理怎么都不懂:风月中,任何技巧都不算技巧,也只是情趣;任何情趣都是情趣,却也包含了技巧。
☆、第18章 寒楼凝翠
这世上本有许多路,有些人太会走,便让别人绝了路。
想当初,流碧苑清高,倚红阁浪荡,最后咱说这座凝翠楼就介乎两者中间,姑娘们也算奔放,但着实奔放不过后者;她们也算矜持,但也矜持不过前者。
凝翠楼兼具两家之长,讲究的是个柔顺婉约,似群低眉顺眼的爱人,也颇对上了男人们的口味。连带着房子的架势式样,器具的雕琢装饰、姑娘的穿着打扮、头脸的妆容花饰都一味地往柔和上贴,原先有不少男人为着这些个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娉娉婷婷,笑靥温柔的姑娘流连往返,搂着美人儿在这玉宇琼楼中双宿双飞,却忘了自家院子里的灯从傍黑亮到天明,孤衾难眠的妻妾们夜夜苦等。
放在当时,凝翠楼还能勉强稳住脚跟与他们两家平分秋色。可是如今,倚红阁使出了绝招,居然自己就占了半壁江山。
来胭脂巷寻花问柳的男人眼中,流碧苑就像位过分矜持的闺秀,让人心生爱慕却又敬而远之;倚红阁便如一位古灵精怪的野丫头,让人极易亲近且难以腻烦;轮到凝翠楼,着实是位性子沉静的少妇,让人心安但又略显无趣。尤其是倚红阁的过分出挑,生生夺去了其他两家脸面上的几分光辉。
流碧苑装的是仙女,尚能嗤之以鼻,表示不屑与之为伍,照旧端着自己的冰清玉洁,曲高和寡,暗地里咬碎了银牙也必得撑住;可是她凝翠楼不行,比起她们本来就不温不火,三足鼎立的局面全靠私下里极力维持,方能面上看着纹丝不动,可如今,倚红阁那帮妖精脱胎换骨,横空出世,就如一个巨浪迎头打过来,打得她歪歪斜斜,压得她几乎不稳。
风尘里也就那些个手段,还都被倚红阁用尽了,此刻再使出来便是嚼别人嚼过的饭,不仅没了滋味,更是折了自己的面子。
因此,老板于妈妈一筹莫展,楼里的姑娘们也唉声叹气,凝翠楼没能招架,自然就被倚红阁压过了一头,自此之后,偶有动静却也无关痛痒,更没掀起什么波澜,再后来干脆安分下来,似是不做挣扎,俩月过去,她们到底也没能夺回半寸河山。
整座凝翠楼都应着个“翠”字——常年翠绿,不见颓势。
官人你抬脚进了院子就是成排的松柏,庭中、后院又植着数千翠竹,在风里微微摇摆,叶子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低吟,也不必走过去,拿眼瞧着都十分清爽。
如今跟前少了莺莺燕燕们桃红柳绿的身影,更少了她们的嬉戏玩闹的娇笑,这园里凉意顿生,甚至给罩上了几丝寒气,更衬得楼里的人个个面上都愁云惨雾,连那蝉鸣都似悲悲戚戚。
这里面最悲悲戚戚的无疑便是于妈妈。
每日里瞧着自家门前冷落鞍马稀,再看看左角倚红阁的一曲红绡不知数,恨不能把两家的招牌给换换个儿。她看着姑娘们要死不活、懒懒洋洋的模样更动了气:这群丫头往日娇贵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戴上更是挑三拣四,不屑朴素,用度上惯会奢侈,从来手大。
以前能挣钱的时候,于妈妈当然肯拿出流水的银子给她们敞着花,可如今,只出不进,她自然不能任由她们可劲儿造。不能挣钱的窑姐儿就是废物,于妈妈自问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打得一手好算盘,绝不能巴巴地供着一群吃白饭的小祖宗,这不就一边打出了“勤俭持家”的名头,让姑娘们收敛点儿,一边找自己的老交情问问对策,妄想来个绝地反击。
可哪知,这往后一个月的凝翠楼便验证了:反击没有,绝地无垠。
天底下谁人不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妈妈这边要求姐儿们麻溜地勒紧裤腰带,姑娘们就叫苦不迭,几个日里还有客人的头牌更是埋怨苛待。
耳边充斥着姑娘们的抱怨,嘁嘁喳喳,尖着嗓子,拖着长腔,像遮天蔽日来了一群惹人厌的乌鸦。于妈妈现下那颗心煎熬得像下了油锅,她们却像是半点也不着慌,只知道要这要那,还当自己是往日里的摇钱树么?
这股恼怒直直地往于妈妈头顶窜,烧得她脑仁疼,烧得她青筋跳,烧得她恨不能拿手挨个抽她们一顿撒撒气,张嘴咬她们几口解解痒。
这火因着财运不济以燎原之势烧了起来,又因填了这群废柴日益凶猛,于妈妈到底是个肉做的人,并非那不畏火的铁,这气攒到了火候就得闹出一场祸。
还挺快,也不过几日,二十多年前,七月初八那天果然出事了。
因着没什么客人,姑娘们也不乏神,于妈妈更是焦灼得寝食不安,所以那天破天荒的白日里大家都起来了。于妈妈就让喊了全部姑娘去正厅,说是大家敞着心思说说话。
当时大门关了,厅子空空荡荡。于妈妈自然是主位,一件墨绿对襟绸裙,坐了张绘着梅鹤永寿的枣红太师椅,姑娘们就七零八落搭在几张八仙桌子上,另有几个丫头近旁立着伺候。
于妈妈本来心里就不爽快,存心想找找茬,再瞧着底下这群不争气的废物一个个懒懒散散,心不在焉,她那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但此刻也得先忍着。想到这儿,她瞧着现下最红的姑娘——芦月,挤出个笑,问道:“月丫头,怎地精神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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