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筠执了象牙箸夹起一个,便作势喂向她,“姐姐尝尝。”
甫一靠近,就被项瑶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掉,雪白鱼饺落了地上黏满了灰尘,脏兮兮地滚到了项筠脚边。
“你别不识好歹!”玉绡见状,忙是横眉道。
项瑶闷不做声,整个缩在阴影中,仿若借此隔绝。
项筠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项瑶啊项瑶,你也会有今日。从初入项府懵懂到明白寄人篱下的各种滋味儿,项筠一直活在项瑶的阴影下,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久了,自是贪恋的,可每回总有人跳出来用伤人的法子告诉自个不过是外来的,项瑶喜欢,养着也就养着了。
跟一条狗有什么分别?
连她满心爱慕的男人都必须因为身份要娶她,若换作是自个,那该是多圆满的一件事。想到那人对自个的温柔眷宠,项筠浮起甜蜜的同时又倏然黯淡了下来,从前是逢场作戏她信,可后来的顾玄晔变得有些古怪,而这古怪皆因面前这人。
比起正妃地位的安瑾,项筠深觉项瑶的威胁更大些,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看眼神便可知,而顾玄晔的眼神落在项瑶身上太多次。项筠暗暗捏紧了拳头,眸光里浮起幽冷,只要她消失就好了。
看着项瑶此时的狼狈模样,项筠又觉得不解气起来,应该……更痛苦些。索性近了跟前,一脚故意踩在了那露出的红肿脚踝上,仿若将所有怨气都倾注其中,听着那声闷哼,非要她痛得叫出来似的慢慢用力。
项瑶并不如她意的强忍着,项筠心头的郁气便难以抒发,倏地俯身在她耳畔落了低语,“因为你,青妤姐姐的日子可不好过,受你牵连,樊王与她日日争吵,小皇孙经抢救虽是活了下来,可毒素已经蔓延至心肺,那么小年纪就得了瘫病,啧啧,真是可怜。”
始终对项筠不作反应的项瑶开始挣动铁链,随着一下一下更是磨红了手腕,却不知疼似的,透露激动。
项筠瞧不清楚她的面庞,却也猜到她此刻神情,心中总算舒坦了些,声音里透了沾沾自喜,“项青妤给小皇孙用的那瓶膏药,其实是香料,被误当作涂抹的给用了,效果却是一样好呢。”
“是你……”
项瑶指证的声音蓦然道,项筠想也未想地回了句是又如何,然蓦地回神发现面前之人并未开口,而那声音也偏于清丽,猛地调转头去,却见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溜人,而人群里赫然站着跟牢里的人儿穿了一色马面裙的项瑶,与宋弘璟一并立着,噙了嘲讽笑意看她。
“你……”项筠缓过惊讶,急急回头看向里头囚着的,随即涌入几名寺吏打开了镣铐,‘项瑶’撩了面前的头发,赫然露出一张算是清秀的脸来,与门外站着的瘦削男子行礼唤了霍大人,因着脚踝被项筠踩伤由寺吏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们,临了回眸看了项筠一眼,瞧见她脸上惊慌之色脸上满是痛快。
真是个恶毒女子。
年轻的大理寺卿样貌清秀俊雅,随着寺吏点了墙壁上的烛火,照着尖削的脸,带点病态像常年没见光样,整个人显了阴柔,淡然出声,“项侧妃怎知那香料会有那种效果,可否给本官个解释。”
项筠早已僵硬了身子,对上那双恍若没有人气儿的冰冷眸子,浑身冒起了冷汗,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算计,心中怨毒与恐惧交杂,一双眼儿瞪了项瑶几乎要喷出火来。
☆、98|97.
“什么香料,霍大人,我不过是来探望家姐,这需要什么解释的?”项筠反应一瞬,眉心一蹙,露了些许委屈,本就柔美的面庞显出楚楚可怜的韵味来,瞧着就怪惹人怜的。
门外杵着的一干寺吏都忍不住缓了神色,像是怕凶神恶煞d吓着里面的人似的。之前扮作项瑶的女寺吏瞧见旁边人那样儿,用没受伤的那只脚没好气地狠狠踩了下他脚面,再看向装模作样的项筠,恶心得不行,当即驳道,“你分明是来落井下石的,就你弄我的狠劲儿哪有半点姐妹情,这会装什么!”
霍准如樱花般色淡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司雅不得无礼。”
项筠原叫司雅拆穿,微绷了面儿,这会听到霍准发话缓缓扫过他一眼,当是个聪明人,舒展了笑意。再看项瑶,眼底明晃晃溜过一丝得意,“霍大人明……”
“来人,将项侧妃关押问审。”霍准挂着和煦笑容,话意却不符的冷然道。
随着话落,便有寺吏应是上前。司雅原还瘪着嘴的登时咧了嘴角,暗暗看向自家大人,果然不会受那狐媚子蛊惑,下了牢可就不管侧妃正妃了,都是犯人。
“……”项筠不置信地盯着上前来的寺吏,怎么都料不到事情会有这转折,待那冰凉镣铐要被戴上之际,发了狠喝道,“我看谁敢!”
“霍大人,你好大胆子!”项筠转而对上霍准神色已变,咬牙切切,仍是不置信他会抓了自个。
“毒害小皇孙一案,疑点重重,圣上交代仔细查办,项侧妃如今列入嫌疑,自然要一视同仁。”霍准只抬了抬眼眸,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项筠脸上的神色再添精彩。“这件事情已经证据确凿,还有什么疑点?”再睨向他身侧站着的宋弘璟与神色莫测的项瑶,当即自以为是地掠了鄙夷,“莫不是霍大人叫他们收买,要屈我入狱不成!”
项瑶闻言摇了摇头,瞧着她的目光甚是怜悯,若说项筠方才在霍准手里还有一线生机的话,此刻已把生路活活堵死,霍准之父便是在狱中屈打成招,一朝丧命留下孤儿寡母,霍准年少就显了惊世之才,凭借一己之力为父翻案,得景元帝看重,封为大理寺卿,授予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金鞭,第一个就拿昭阳驸马喂了金鞭,自是不畏权贵,令天下无冤假错案。
果然,项筠话一出,霍准眼角眉梢,更添了一股子狠戾。“本官还从未判过一个冤案,项侧妃大可放心。”
遂扫过停滞的寺吏一眼,后者忙上前将人铐了起来。
项筠手腕一沉,随着挣动,那十斤重的镣铐登时就把手腕扣出一圈红印来,令她再维持不住风度,出言叫嚣,“霍大人,霍准,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项瑶这个毒妇就可以逍遥法外,我一定要告诉王爷,不,告诉圣上,你竟是这么办事的!”
司雅看着她那模样不可谓不痛快,这会插了话,不掩幸灾乐祸。“不要急,要证据是罢,很快就有了。”
项筠觑向她,掠了讶然,随即稳住了心神,心想除非项蓁蠢死把自个搭上,否则这锅项瑶是背定了,当是司雅诈她,并未放了心上。只是时局颠倒,如今成了项瑶在外她在内,心中堪堪生起郁火,烧得挠心挠肺。
“敢这么待我,蔺王定不会饶过你们。”项筠恨恨撂了狠话。
其实也是项筠误会,项瑶亦是戴罪之身,只是托了宋弘璟的福,挟了霍准早年的恩情相报,未镣铐上身罢了。后项瑶出了此计引项筠上钩,霍准与一干人等皆在一旁暗室瞧看,倒与项瑶推测相符,方是反转。
“本官依法办事,自会如实禀报,项侧妃还是把知道的说出来,还能少受些皮肉苦。”霍准抚着腰间系着的金鞭,嘴角微牵却是冷声道。
“我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人是项瑶害的,你大可问她去!”项筠目光凌厉扫向一旁站着的项瑶,当她是瞧热闹的,磨得后牙槽发紧,为何都已入狱她还能这般淡然处之,毫发无损,真真是气煞人了,待她出去定让王爷好好收拾这个霍准不可!
“太子妃生辰当日,我拿了自制的膏药送给樊王妃,东西是我的丫鬟云雀一直拿着的,途中未经人手,直接给的樊王妃,后来发生这等事我也很莫名,那只罐子花纹造型都与我装呈的不一,怕是别个掺在其中嫁祸与我。”项瑶缓缓道来,并不理会项筠嘲讽的眼神。
“出了事就说别个嫁祸,拿我作替死鬼,嗬,倒是你惯用的伎俩。”项筠冷嗤,这会儿像是想通了似的,作了委屈道,“霍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项太傅收养的,项大人的义女,若非项太傅邀祖父上京,我一家未必会受难,而我也无须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是我天真,竟真渴望姐妹亲情,孰料人家只当我是个玩物陪读,但凡闯祸惹事必然推脱与我,此次亦不例外!”
说罢,横眉冷对,堪堪是指责其栽赃。
霍准闻言亦是扬了眉梢,不由看向项瑶,携了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项筠,你如何对得起你的良心!”多年恩情竟被说成这般,饶是项瑶心思坚定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满目寒意。替祖父不值,替母亲不值,更替上辈子的自己,怎会没看出这白眼狼!
宋弘璟握住她冰冷的手,“阿瑶,不值当。”落了一语,大手捂住她的,像是给她暖回来似的。霍准被眼前一幕给闪道,像见鬼了似地瞟了宋弘璟一眼,受不了地摆正了视线。
“本官只问案情相关,少扯没用的。”遂是打断。
“大人,我与案子并无关联。”项筠说的斩钉截铁。
一阵急促脚步声蓦然响起,在天牢的过道上回荡,一寺吏兜着一布袋匆匆走了进来,“大人,查到了。”
霍准嘴角一勾,起身走到那寺吏身旁,拿起了里头的物件又招了司雅拿了证物过去,两样一块放了烛火下比较,花纹造型确是一致。项筠看得暗暗心惊,不知这是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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