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瞧着她脸上明显的得意神色,敛了眸子,心底涌了凄凉。她与顾玄晔成亲以来,自是了解,可近段日子又有些看不透,虽说知道二人的婚姻参杂了其他,可二人之间一直相近如宾从未像现下这般生分,是的,生分,尽管顾玄晔有所掩饰,可她依然能敏感察觉出。
更别提他对项筠前后不同的态度。
她为照顾他而病倒,而那人清醒后却未问起过她,仿佛把她忘了般,却对项筠百般柔情,何其讽刺。甚至于她提起玉璧幻粉一事,他亦粉饰太平,并无追究。再多言两句,竟让自己要有容人之度。那一刻,安瑾觉得心被顾玄晔捅了个窟窿,寒风灌注撕扯,剐心般的疼。
以致愈病愈久,成了心病。安瑾忍不住勾了自嘲,有那二人在,她如何能做到大夫所说的放松心情,目光落了光彩明丽的项筠面上,迸出骇然精光,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忍着想将面前人掐死的冲动。
项筠似是被她的眼神骇得退了一步,顿了片刻,扬起明媚笑脸,“姐姐保重身子,我还得去探望瑶姐姐,告辞。”
姐妹落难,言语里却有未尽的得意。福了福身与她擦肩而过,连带身后的丫鬟都是随主子端了姿态,不无熬出头的意思在。
“王妃。”跟着安瑾的丫鬟气愤咬唇,不掩担忧地望向她。
安瑾捂了胸口,胸腔盈满的窒闷感令她有些呼吸困难,顾玄晔,这便是你爱的女子。
她……到底哪里好?
……
日近傍晚,长安街最有名的花巷早早点了灯笼,层层薄纱覆在其上勾了几许暧昧颜色,空气中香气氤氲。
一身着月白锦服的华贵公子站了花巷口,外罩件银丝素锦披风,长发被白玉镶金的玉冠高高束在头顶,只留下几缕优雅地垂于肩侧,面容俊挺清雅,此时却满是抑郁之色,摇摇晃晃就要往里头去。
“唉唉唉公子,您来早了,我这还没开呢。”抹了厚厚脂粉穿红戴绿的青楼老鸨拦了人道,一边忍不住揩油,实在是公子生得太过俊俏,自个还是头回见。
“让开。”顾玄胤携着一身酒气喝了道,身形一晃,余光自是瞥见街角鬼祟的身影,眼底滑过森冷寒意。
老鸨见来人富贵逼人,哪会把生意往外推,盈着笑脸去扶人。想从未见过,还是酒气熏熏的过来,八成是跟家里的那个闹了……干这行的有几个不是油条的,笑得更是殷勤,“呦,公子火气这么大,先上来喝点茶降降火,让姑娘们准备准备。”
顾玄胤可没心情喝什么茶水,直接扔过去一锭金子,“给我找几个温柔貌美的。”他醉眼迷离,模样清俊,老鸨早就看的心中荡漾,只可惜知道自个儿年老色衰,收了心思将所有关注都放在金子上,赶紧抱在怀里,恨不得亲上一口。
“公子放心,一定包您满意。”老鸨满脸喜色地收了金子,一甩帕子,扯了嗓子往楼上喊道。“沉鱼、落雁快下来。”
沉鱼、落雁是一对姐妹花,生得娇美不说,声音更是宛若黄莺娇娇俏俏的,两个姑娘本来还在抱怨哪个倒霉催的那么早,但看到顾玄胤的模样就什么怨言也没了,双双跟那水蛇一般往上挤过去,“公子……”
顾玄胤被二人一左一右挽着上了二楼雅间,临着窗,能将一楼的情形尽收眼底。开了生意,便有人进门来寻欢作乐,顾玄胤坐下,自顾执了酒杯喝了闷酒,沉鱼、落雁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双方明了的垂涎,所以就更加卖力的搔首弄姿,“公子,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我们喂你。”一个站在后面开始揉男人的肩膀,一个愣是往腿上坐。
两个花娘依偎过来,声音娇柔的人心都快酥了,顾玄胤方与项青妤争吵完,实在受不了府中那压抑氛围才逃出来,借酒浇愁奈何愁上加愁,才来了这儿消除烦闷。
就着花娘的手饮完了杯中酒,顾玄胤便将两个花娘拽了过来,左拥右抱也不过如此,花娘自然心花怒放,更加温柔听话,咬着耳朵说着柔情蜜语,只是沉浸美色中的花娘谁也没看到那双黑眸底下闪烁着百无聊赖,看似乐在其中,手指摩挲在二人柔腰上,却更显出一分漫不经心。
正嬉闹间,却响了开门的声音,沉鱼、落雁回过神来,已经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背着琴匣,面上覆着纱巾,冲里头的人盈盈一福身唤了公子。
沉鱼落雁只当是来弹琴助兴的,复又劝起顾玄胤喝酒来,一边眼神溜向新来的女子暗含了警告的意思,表明这人是她们先的,莫来抢食。
“出去,我不听琴曲。”顾玄胤醉眼迷离地挑了挑眉,不甚耐烦地赶人,实则精光暗敛,掠了意外。
女子狭长细眼微微眯起,像是在笑,开了口,“公子,论侍候人她们如何比得上奴家。”那声音柔弱无骨,媚意横生,勾人得很。随着面纱被取下,露出明艳面庞。
顾玄胤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颗灼灼泪痣上,闻言扯了嘴角,像是被激起了兴致,遂她的意思遣了沉鱼落雁离开,“我倒是要瞧瞧。”
女子眼底落了得逞,握住酒壶倒了一杯酒水,纤细的白手递过去,手腕上造型奇特的铃铛手链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却让人听的并不舒服,“公子既然不爱听琴曲,奴家跳段舞助兴如何?”
顾玄胤接了酒盏,并不急着饮下,眯着眼瞧人道了声好。女子旋身踩着铃铛玲玲的节奏,身姿翩然起舞,却始终未离开顾玄胤的半径,举手投足带了些许异域风情,顾玄胤扬了眉梢似乎确实被吸引,终于在女子欺身上来之前闷尽了杯中酒液。
随即伸手一揽,便搂住了女子纤腰带着往床上倒去,挨着床的那刻却似抵不住酒意睡了过去。
在他身下的女子费力将人翻过身去,便见一健硕身影自门外而入,动作隐了一丝急切,看到房中景象后,唤了声郡主。
顾妧微是蹙眉觑了他一眼,随即又回落在顾玄胤身上,嘴角漾开笑意,“你主子不是个会吃亏的,那酒里还添了迷药,樊王这一觉大抵能睡到明个早上,走罢。”
☆、97|97.
待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花楼,床上本该醉到天明的人忽而坐了起来,一口酒吐了床脚,眸中甚是清明。
没想到这一场戏,还引出只黄雀来。
顾玄胤原是想打点下那俩花娘混过去,没想到又杀出个人,幸好事先得过提点,反应甚快,保不准就真着了道儿,稍是回想便起了冷意,那位从未蒙面过的王叔之女还真是……出人意料。
这厢顾玄胤依计重新倒回了床上,正正瞧见床榻上方微凸的墙壁顶端绘制着的画儿,有些甚至是闻所未闻,顾玄胤闲适地欣赏着,摸着从儿子手里夺来的小布老虎,想起它的主人来。
唔,真是涨姿势。
申时近了尾声,项筠的马车候在大理寺外,等了片刻,由玉绡前去打点了银子才得以进去天牢探望。
项筠戴着帏帽跟在寺吏后头,平生头一回出入这等地方,一走进就叫门口关押着的人给吓了一跳,那人扒了铁栏喊冤,被寺吏生生给打了回去,棍子敲击在铁栏上发出刺耳声响。
“老实点。”寺吏没好气地冲里头的人道,一回身地又挂了谄媚笑儿,“项侧妃受惊了,宋夫人就在前头,您小心走。”
项筠走了正中,目光不自觉巡过两旁森冷囚室,受惊之余生出几分隐秘的愉悦来,人被关了里头,不消两日就会被逼疯了罢?
果然,当步行到最后一间时,项筠定住了脚步,只见四面灰墙的牢房里头挂满各色刑具,铁链自墙壁上垂下,拷住底下坐着那人的手腕脚腕,磨出红肿来,而向来干净明丽的脸庞此刻被凌乱发丝遮了大半,身上银镧边马面裙脏得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染了斑驳血迹,模样十分狼狈。
“项侧妃,您只有一炷香的时辰,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寺吏一边开门一边交代了道。
项筠颔首,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像是有些受不了里头的味儿,然眼里却闪着异常兴奋的目光。
缩在角落的人原是疲倦倚着墙面,这会儿听了动静,蓦地动了动,愈发往里头缩了去,似乎颇是畏惧。
项筠瞧着简直要笑出声儿来,早就听闻大理寺卿霍准问讯手段残忍,倒没想这么不顾情面,项瑶还怀着身孕……思及此,项筠的目光不禁往下滑去,落在那微凸起的小腹上。
牢里昏暗,项瑶似乎很是惶恐,紧张问了道,“谁?”嗓音分外沙哑低沉。
项筠自是知道项瑶怕黑,尤其怕这种森冷幽暗的地儿,难怪熬成了这模样,不由嘴角勾了笑意,“姐姐,是我呀。”
项瑶听了声音未再言语,只是似乎很不愿见来人似的,连看都未看。
“听说姐姐被关,我这做妹妹的自然挂心,特意过来瞧瞧,姐姐难道就不愿看我一眼么,想当初在项府你我关系可是最好,我被太傅留堂,也是姐姐提了点心盒子来瞧我。”说罢,项筠让玉绡取了食盒里的点心,小蒸笼里的鱼饺选用了肉质细腻的鳗肉搭配了虾茸又用梅梨调馅,薄薄一层包裹住,也没有过油去炸,只是蒸熟了。
这种南方风味十足的小食,咬一口便是觉得鲜滑舒爽,亦是项瑶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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