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瑶安抚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着侍卫长引路到了颐心殿,殿内无人,坐等了约摸一刻,便见樊王走了出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肃。
“见过樊王。”夫妇二人起身行礼。
樊王在见到项瑶的一刻起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当即不掩怒气沉声质问,“宋夫人,本王与你无冤无仇,青妤更待你不薄,为何要这般害本王的孩儿!”
这突然发难叫项瑶惊了一跳,还有些反应不及,“我……”
宋弘璟侧了身子,毫不犹豫地挺身护了项瑶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厅堂里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卫,还有不少丫鬟婆子,是跟着樊王来的,有紧张探看的,亦有藏了暗芒的,还是头一回瞧见樊王发火的模样,可见真是急了眼的。
樊王伫立,恰与宋弘璟相对,同样高大颀长的身影迸出隐隐火花,半晌樊王从宋弘璟身上挪了视线,似乎是有所顾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项瑶脖子的冲动,眸中浮起痛色,“我儿昨夜起高烧不退,身上泛起如鱼鳞般皮屑,到眼下已溃烂延至全身……”
说到这,樊王的声音似有哽咽,滑向项瑶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涂抹了你送的那什么膏后才变成这样,本王不管是哪个指使你做,快把解药交出来!”
“我怎会害姐姐的孩儿,樊王,这当中定是有误会,那药膏我自个试验过,没有问题才敢送的。”项瑶在宋弘璟身后急急说道,听了小皇孙的症状亦是揪心。
“你那意思还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樊王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让人呈了一布包上来,恰是太子妃生辰当日项瑶送予项青妤的那包,里头只余了一只瓷罐子,环胸而立显然是看她还有何话要说的样子。
项瑶凝着那只瓷罐子越是蹙起眉头,道,“我未用过这类罐子装呈,是……弄错了罢?”
“倒是会抵赖!这东西是从你送的布包里取出的,还不是你送的,真当本王好糊弄么!”樊王怒不可遏地喝道。
项瑶正要否认就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李嬷嬷打了头阵,身后除了宫里来的嬷嬷外还多了个项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阖眼,眼底青黑清晰可见,脸色憔悴。
“王爷,瑶儿说没做,许真不是她做的……”项青妤是听项瑶被‘请过来’特意从屋子里出来的,一边忧心着孩子,一边是打心底里不信自个疼爱的妹妹会害她。
樊王见人出来脸色微变,急急问道,“宗保如何了?”
项青妤闻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泪来。
“回王爷,小皇孙的情况不容乐观,御医也说……只能尽力而为。”李嬷嬷插了话,替项青妤答道,脸上亦有不忍,襁褓里小皇孙露的脸儿上都是密密疹子,抓挠后红肿成一片,几乎都要瞧不出样儿来,那可怜模样让人分外揪心,心底对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樊王简直呲牙欲裂,“尽力而为是什么意思,本王要我儿安康!”
“老奴亦是那么说的,小皇孙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后都心焦记挂着,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嬷嬷稳着气度忙是宽慰,至于事情是怎个发生的她已经在来的路上听旁的说了,再看项青妤那单纯柔弱模样,心疼之余却是觉得自个得帮衬点儿,这会儿不该是心慈的时候。
随即视线转了不远站着的项瑶身上,愈发冷了神色,“当然害小皇孙的,亦不能放过。”
似乎已经认定项瑶便是毒害小皇孙之人。
得李嬷嬷提醒,樊王噙着悲痛之色睨向项瑶,“青妤这般信你,你若真有点良心,快些把解药交出来,本王还能从轻发落。”
“事情真相未明,樊王此话是否太过武断。”面对樊王的咄咄逼人,宋弘璟半步不退,始终站了项瑶身前,沉吟说道。
“王爷,宗保是瑶儿的侄子,平日里惯是疼的,怎么可能忍心下这等毒手,定是有人栽赃嫁——”
项青妤最后一字未落就被樊王喝断,“够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定是无辜,你怎就不想想宗保此时所受,那么小一孩子连疼都说不了,若不逼她交出解药,宗保他……他……”说到最后已是说不下去,对项青妤亦是牵连怪罪。
“王爷……”项青妤凄凄唤了声,默默垂泪。
项瑶半藏在宋弘璟身后,看着这一幕,眸光一闪,匿了情绪,却是未再发言。这模样落了李嬷嬷眼中,更觉其有古怪,怕就是利用王妃的善心……太后皇上对小皇孙的看重有目共睹,小皇孙若是遭了不测可如何是好!
“东西既是宋夫人所赠,夫人合该给个解释罢?”
“诚如王爷之前所言,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这么做?”项瑶把问题抛了过去,像是故意含糊意思似的。
李嬷嬷看得眸中冒火,无非是仗着宋将军当大家不敢拿她如何罢。
“有怨没怨的只有宋夫人自个知情,亲姐妹间也有生了嫌隙的,许是哪句话,哪个事儿,甚至哪个人的,保不准就落了心结,心底生怨。毕竟先前还跟宋夫人亲如姐妹的项侧妃,现下不也与宋夫人少了往来,按理说最是亲近才是。”李嬷嬷刻意说道,目光直直盯着项瑶,像是不错漏她一点神色变化。
于心中亦是认定,项瑶是见不得项青妤好,嫉妒所为。
项瑶的侧脸隐着,瞧不清楚神色,只声音略是低了些道,“嬷嬷如何知道是我负人,还是人负我?”
“牙尖嘴利。”李嬷嬷暗啐,愈发认定项瑶便是行凶之人,因着暂没证据耍得无赖相,极是见不得她如此,磨了磨后牙槽,阴险一笑,冲樊王提议道,“王爷听老奴一句,谋害小皇孙一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妇人之仁,这案子还是交给大理寺审问为好,定能很快交出结果。”
大理寺是掌刑狱的地方,现任的大理寺卿铁面无私,惯以私法审讯,讲求快准狠,无论是多硬朗的汉子都磨不过那位,三日必招,折磨得惨无人形,去那可是蜕层皮的地儿,更别说项瑶此时还有身孕。
樊王闻言目光落了项瑶身上,后者抓了宋弘璟衣角,似是畏缩,不禁沉了沉眸子,终是道了个好字,“本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来人啊,将人送去大理寺。”
☆、96|76.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女子的倒影,项筠摆弄着桌上多起来的胭脂珠钗等物,嘴角漾着一丝甜蜜,自打王爷病愈后待自个越发体贴恩宠,时常有赏赐,手头自然也就宽裕起来,而底下人惯会看风向的,自然也不敢再轻慢。
“帮我涂蔻丹。”她将手摆在梳妆台上,吩咐新来的丫鬟道。
玉覃拿了小钵里调制好的凤仙花汁,仔细上手,那双手蛮巧,还在指甲面儿上勾了小花来,别具新意。项筠瞧着欢喜,挑着指尖拈起了一副耳坠作了打赏,玉覃小心接过,脸上露了高兴神色,毕竟是头回当差就得了赏儿,说明主子大方。
项筠瞥见,点了她道,“跟了我,自然要一心向我,只要我心情好,少不了赏你们的。”
“奴婢省的。”玉覃连连应是,表了衷心。“奴婢一定尽心服侍主子。”
项筠颇是受用地点头,余光瞧见玉绡走进来的身影,打发了人退了,只留了玉绡说话。
玉绡是从外头来的,熏了屋子里的热气,霎时暖了身子,眉梢略是欢快扬起,“小姐,毒害小皇孙的事儿也照小姐的吩咐传出去,这下即使宋将军想保,只怕也保不了多久。”
项瑶叫樊王府的人押解去的大理寺,宋弘璟应承下三日破案,届时要是破不了,项瑶便难逃此劫。
而她让人找的那些人只消在市井的地儿那么搬弄几句,便能挑起轩然大波来。对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儿下此毒手,项瑶必会担上毒妇骂名,而究其原因,做了模糊处置,有说项瑶与项青妤间本来就生龃龉,面和心不合,也有更阴谋论的扯了宋弘璟,道是其被收买故意指使项瑶为之。毕竟太子被废,成王与蔺王都损了元气,樊王虽胸无大志,可顺序在前,难保有心人算计,借小皇孙来打击。
流言四起,真假难辨才好。
项筠脸上随之露了喜色,伸手覆过去瞧看那丹蔻,一抹艳色衬了心情。大理寺卿可是个不管身份地位的,定有的她苦头吃。
“玉绡,帮我梳头,姐姐落难,我可得去慰问慰问。”语调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玉绡替她梳了个十分精巧复杂的朝云近香髻,专门捡那华美的珠钗往发髻上插,又挑了一件大红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让她换上。
项筠穿戴妥当,对着镜子描眉抹唇,捏着细细的羊毫笔沾了蜡油调和的金粉,在眉心正中画了一朵盛放的莲花,随即抿唇一笑,端的明艳动人。“走罢。”
方踏出苑子走了不远,就遇着恰好出来散心的安瑾,病了一些时日,脸上笼了苍白病态,身子也愈发显得单薄,与她站了一道,立时显出差异。安瑾亦是瞧见了她,微挺了腰板,于气势上不弱半点。
“姐姐身子未好利索,还是好好休养的好。”项筠语笑晏晏说道,目光溜过她瘦削面庞,“王爷这阵儿忙,顾不周全,姐姐得自个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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