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断然摇头:“不一样,这回根本就不一样!李贤怎么配跟弘儿比? 弘儿再糊涂,也是个孝顺孩子,听说我生气伤心了,他会惶恐,会忧虑。李贤呢?他只怕是欢喜还来不及!你当他这两年为什么独宠一个赵道生?还不是东宫那几个女人会劝他两句,只有那个赵道生,恨不能把我说成天 下第一等的毒妇,把所有的流言都变成铁案,这才成了李贤离不得的知心人!
如此也好’他不是愿意相信只有赵道生对他忠心耿耿么?不是愿意相 信我铁石心肠么?我若不叫他知道什么是赵道生的忠心耿耿,什么是我的铁石心肠’也枉让他惦记了这么些年!”
玉柳瞧着武后冷若冰霜的脸孔,缓缓点头:“奴婢明白了。太子既然早 已不认殿下是母亲,殿下自然也不再当他是儿子,既无亲情,便无悔恨,是奴婢多虑了。”
武后轻轻“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爱多虑就好,也不知你是哪来的那 么多操心! ”她脸色微缓,低头慢慢喝完了杯里的酒。玉柳不急不忙地又续 上了一杯,嘴里轻声道:“只是不知殿下想过没有,若是有朝一日,三殿下当 了太子,又该如何?”
武后眉头一皱,放下了酒杯:“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柳淡淡地一笑:“奴婢今日要斗胆多说几句。殿下身边也好,太子那 边也好,聪明能干的人从来都是太多了些,为了自己的前程,人人都奋力推 着主公往前走,瞧谁都是拦路石,又唯恐没机会显露他们的忠心。就这么 你争我斗的,亲生骨肉才会渐渐不共戴天。可最后又如何?输的固然凄 惨,赢的却也没什么趣味,更有甚者,大概就如今日华阳夫人说的那句,‘亲者痛,仇者快’!
殿下,殿下您英明果决,凡事原是不用奴婢来操心,只是殿下待身边的 人还是太过宽和了,他们的忠心里头,说不定什么时辰就会生出私心、野心 来,这分心思若是用错了地方,却是比什么都更能生祸。就如赵道生,只怕 他也觉得,自己对太子最是忠心不过……”
这些话隐隐间有种不祥的意味,武后顷刻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 骤然沉了下来:“不要说了 !你既然知道我待身边的人太过宽和,这些人里聪明人又太多,你这个痴心呆意的,还不给我赶紧好起来?你不过是风寒 人肺,慢慢将养着自然能好,如今却在想着什么?你不晓得这病就怕忧虑重么?
你老实告诉我,今日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玉柳急忙摇头:“不是!没人跟我说,奴婢……”话未说完,她脸色猛 地涨得通红,扭头便是一阵剧咳。武后忙帮她拍背顺气,好半晌这令人心 惊的咳声才慢慢止住。玉柳喘息着抬起头,手里的帕子上赫然是一摊鲜血。
武后早听御医回报过玉柳的症状,此时亲眼瞧见,却依然觉得被那猩 红刺得双目一阵生疼,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一字字道:“你放心,我不会让 你挪出去!”
玉柳低头将帕子收入墙角的布囊’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深恩,玉柳粉 身难报,只是奴婢这病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若让病气过了人, 岂不是更添罪孽?殿下若不放心让奴婢去宫中病坊,不如拨个小院给奴 婢,每日让女医过来瞧瞧,只怕比这里人来人往的还要清静些。”
她的脸色平静温和,却自有一份不可动摇的坚定。武后瞧了她半晌, 只能点了点头好,都依你。”
玉柳欣慰地笑了起来:“多谢天后成全。”
武后胸口憋闷,索性自嘲地一笑:“我说你今日怎么连礼数都不讲了,原来是想着就要离了我这儿,不用再怕我!不过你也莫高兴得太早,你倒 说说看,我身边聪明人这么多,你这个痴人的差事,又有谁能顶?”
玉柳显然对此已深思熟虑过,毫不犹豫道:“婉儿。婉儿才华胜我百 倍,为人聪明机警,难得胸襟开阔,不似寻常女子。如今她已被殿下打磨过 两回,知道了个‘怕’字,过几日殿下再开恩让她回来,她定然会对殿下肝 脑涂地。”
武后摇头道她就是太过聪明,胸襟也太过开阔,不是能困在宫室之内的。她能做的,你办不到,但你能做的,她也办不到。”
玉柳呆了一下,凝神细想,竟是良久没有开口。武后随手倒掉了杯中 残酒,又自斟了一杯,口中道:“跟了你两年的那个团儿,看着也是个伶俐 的,可惜岁数到底太小了。”
玉柳叹了口气:“团儿就是太伶俐了,曰后殿下还是要多敲打敲打她 才好。”
武后抬眼瞧着她:“怎么,你竟再想不出一个人了?”
玉柳犹豫片刻,想开口说话,又摇了摇头。
武后奇道:“你想到了谁,难不成跟我还不好开口 ? ”
玉柳苦笑道:“可不是!这个人奴婢原是多年前瞧着就合适,可殿下却 未必如此看她,便是殿下觉得合适,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大可能入宫为官。” 武后略一思量,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说,库狄氏?”
玉柳也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莫怪奴婢异想天开,殿下问奴婢的这件 事,奴婢今日早问过自己无数遍,不知怎地,竟总会想到华阳夫人身上去。 论聪明伶俐,她其实不如婉儿,或许还不如刘娘子,只是她这个人,看着谨 慎周全,骨子里却有股痴气。殿下总说奴婢是痴人,大约痴人瞧着痴人,总 觉格外亲切些。”
武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得也不算错,她的确有些痴性,可惜 在我这里,她连忠心都谈不上有多少,更莫说是痴气! ”
玉柳犹豫着问道:“殿下难道还气恼她帮贺兰庶人隐罪,又替他求情 的事?”
武后摇头道:“我又不是头一天认得她,她原是聪明过头也谨慎过头的 人,如此行事,又有什么可稀罕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你也瞧见了,她到 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做什么,你看得出来么?我原以为,纵然这个人心思深 些,好歹她对我还有个‘怕’,谁知她痴性一发,居然连怕都不晓得了。这 样的人,如何可用?”
玉柳低声叹道:“华阳夫人的性子的确是让人看不透。您说她图权也罢,图财也罢,图宠也罢,怎么都好说,偏偏她什么都不图,谁又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如奴婢,这宫里有多少人说奴婢心机莫测,说看不懂奴婢的心 思,也只有殿下才知道,奴婢哪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跟着殿下平安度日而已。”
武后气得差点笑了出来你不用跟我这么拐弯抹角说话!你就这么 瞧得上她?就不怕她面上无欲无求,心里其实已经怨恨上了我,所以才要 坏我的事?”
玉柳也笑了起来:“殿下说的哪里话,奴婢自然也是怕的,怕华阳夫人 藏奸,怕她这些年来心里对殿下已生了怨,直到今日听团儿转述了她对赵 道生说的那番话,奴婢这才放了心。华阳夫人到底还是华阳夫人,谁不知 道殿下和太子嫌隙已深,谁又不知道那赵道生是太子的什么人,在那般情 形下,她居然依旧能真心为殿下着想,真心盼着殿下能母子和睦,总算我没 看错她!”
武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却没有作声。
玉柳又道:“殿下今日容奴婢斗胆再说一句,殿下母仪天下,让人怕您, 让人求您,是何等容易之事!那遇到机缘,就到殿下跟前来表忠心、图恩宠 的能干人,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倒是要寻个人出来,自己并无所求,却能重 情谊守然诺,能真心为殿下着想,那倒当真是有些难的。”说到这里,她忍不 住叹了口气:“可惜,她当年怎么死活就瞧中了裴尚书?”
武后柳眉一挑可惜?怎么可惜了?莫说门第出身,文韬武略,就说 私德,裴守约此番散尽金帛,这分慷慨满朝文武谁能相比?他前后两娶,均 不置姬妾,天下男子又有几个能做到?库狄氏是何等谨慎的性子,在女眷 里悍妒之名却如此响亮,归根结底,不过是旁人瞧不过眼罢了。你说她可 惜,岂不知天下人都觉得裴守约才真真是可惜!”
玉柳瞧着武后,满脸纳闷,欲言又止。
武后“哼” 了一声:“你不用稀奇,他这个人就是太好了,时时都好,处 处都好,那便是假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陛下不是总舍不得裴守约的才干么,冷了他这些年,到底还是忍不住 要重用他,抬举他。这一回更是恨不得用倾国之力来成就他的军中功业, 好叫他一心一意地去辅佐太子!我倒要看看,在瞧见库狄氏跟太子起了冲 突之后,在知晓裴家去年八月就跟武家定亲之后,陛下的这份爱才之心还雛持多久! ”
她抬眼瞧着窗外的夜色,笑得清雅无比:“还有裴守约,若是知晓了他 的这番前程都断送在了娇妻幼子的手里,我更想瞧瞧,他这张情有独钟、爱 妻怜子的好面皮,又还能维持多久! ”
玉柳不由哑然,怔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华阳夫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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