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眉叱道:“糊涂东西,大小姐来有要紧事,不赶紧通传在这打什么马虎眼?”
媳妇一听,嘴撅得老高:“姨太太爱睡,这会子还没起呢,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先前在外头老爷还让三分呢,这会子我不敢去。”
红颜嘻嘻笑着:“大姐哪里是不敢去的样子?分明仗着是老爷的人,又在外头很受重视;我年轻,比大太太好拿捏,因此故意给我脸子瞧呢。”
媳妇道:“大小姐说哪里话呢?奴才哪里敢跟主子叫板,大小姐不要失了身份。”
红颜冷笑:“听听她说的话,字字句句骂我呢。既然你知道奴才的本分,却还不做,说明你就是个以下犯上的。来人,拖出去打八十大棍,卖去琼州。”
媳妇一听,当时惊慌,却强撑着反驳:“我是老爷手下套马的任三家的,被发卖合该跟老爷说一声。”
红颜挑眉:“你是说老爷识人不明,任用了一个不能管家之人吗?”
媳妇忙道:“不敢,老爷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小眉道:“那你还啰嗦什么?小姐的主意便是老爷的主意,还不快让开!”
媳妇依然站在那里:“不是奴婢不肯让,实在是怕姨太太发火,老爷心疼。”
“老爷心疼不心疼不劳您费心了,”红颜眼一横,那媳妇竟然有些寒毛倒竖,“妾嘛,与章台柳、街边草无甚区别,喜欢便搬回来观赏,不喜欢再丢回荒郊野岭也未尝不可,关键看它知不知道哪个人在照料它。”
红颜吩咐道:“阿璟,把这婆子拖出去,连任三一起打一百棍,卖去琼州,让兴儿一定告诉人牙子这是以下犯上的奴才,让他看着好好卖。”
“是。”荣璟架起那媳妇,让她动弹不得,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带走了,老远了才听见媳妇的哭声。
红颜冷笑。
这个婆子之后是没好日子过了。
门口的动静这么大,里面早就听见了。原本厉雅璜就是要给红颜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红颜竟然这般气性大,威风倒压倒了她的,她正坐在那里咬帕子想着怎么打回去呢。
荣璟收拾完那媳妇,便又回了来。他知道今天这事没完。
红颜莞尔一笑,邪魅的眼神带着残忍和丝微诱惑:“这门坏了,里头丫头开不了,你去把门卸了,也方便老爷进出。”
“是。”荣璟过去,几脚踹开门,里面的丫头婆子发出尖叫四散逃逸。
红颜由如芳扶着,大摇大摆进去,正好遇见从里面出来、脸上犹带怒容的厉氏。
厉氏三分笑七分狠:“姑娘好大火,把我院门都拆了。”
红颜不喜不怒:“厉姨娘好睡质,自家狗给宰了还能酣眠。”
厉氏笑着上前,红颜退后三步保持距离。
厉氏有些尴尬,但仍笑:“姑娘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姑娘么?”
红颜道:“厉姨娘自然不是老虎,是蛇蝎,有毒。”
厉氏沉下脸:“姑娘莫不是来找茬?”
红颜笑了两声:“我是专程来夸你的。不都说‘蛇蝎美人’嘛,厉姨娘果然绝色。”
红颜坐在小眉和无暇从屋子里搬来的椅子上,伸手一摸上面搭着的虎皮,嘴角一勾:“这等皮子连老爷都没有,老爷这几日读书直喊冷得脚疼呢,哪个没心肝的奴才竟然不小心送到这儿了?待会儿送去如来寺给老爷。”
红颜眼睛一扫,又看见屋内摆着一个欹器,笑道:“我说家庙里怎么无缘无故少了一个这个呢,感情姨太太拿回来摆了。拿回去罢!”
红颜道:“厉姨娘,这我可要说你了,拿老爷的东西也就罢了,庙里的神器怎么也拿呢?知道的说厉姨娘年轻无知,一时间糊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多没家教呢。”
厉氏咬牙。
没一句好话,怎么说都在讲她坏啊。
红颜看厉氏气得发抖,继续说:“姨娘是任家人了,任家如今不比以前,万事须小心,为些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发威的事情再也不要做。这几日外头传厉家兄弟做尤少爷娈童还是什么的风声都有,姨太太这几日便在院子好好睡,不要再为杂事烦忧了。”
言讫,转向荣璟:“阿璟,把府里那批武师叫来,白领咱家银子不干活,还天天想法子往自己口袋添东西,想早点死吗?姨太太这里没有门,叫他们好生看着,别让姨太太出什么差池。”
荣璟应声下去。
红颜回眸一笑,厉氏明知她是得意,但这笑容让人差点恨不起来:“姨太太歇着罢,这几日老爷身边,太太会安排人的。”
厉氏的指甲扎进肉里。
竟然抬举新人吗?
☆、第二十七章 毒计
任九隆是盐铁节度使,他请假,就算政务照常运转,底下人也不敢真的不管他、急忙纠结一群人,跑去如来寺请他回来,又去道观里求任毓发话,好说歹说、来来回回折腾了无数回,任九隆才“勉强”从如来寺回来。
这天他劳累一日才回家,在外书房里写字,要喝水时却杯中空空,不禁眉头一皱,张嘴就喊:“雅璜!续水。”
一个俏丽的丫头进了来,给他续了水。任九隆看着她的眉眼比雅璜更像夔璧,不禁有些呆:“你是哪里来的?”
那丫头含笑,不怯场也不过分轻佻,倒真像当年的夔璧:“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头阿橙,是夫人叫奴婢来外书房伺候的。”
任九隆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他正要再跟阿橙说话,阿橙便行了礼:“奴婢告退。”
任九隆心里大呼可惜,他爱这个丫头的容貌,更喜欢她与故人的相似,她可比厉雅璜更符合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只是这个阿橙也和夔璧一样,恪守礼仪,半分不让他沾。但正是由于这样的得不到,反而让任九隆心里记挂。
任九隆半个字也写不下去,正在焦虑,突然瞥见一抹白影从门前飞过去,当下脸一沉,将满腔怒火发泄出来:“畜生,行路不稳,若何失仪!”
代忠只得退回来,乖乖在门前跪下:“孩儿知错。”
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代兴看见哥哥又跪下了,急忙也跟着跪在哥哥后面,老老实实喊了一声:“爹。”
任九隆不忿:“何事惊慌?”
代忠抬眼瞄了一眼任九隆,立刻被他凶恶的三角眼给吓得缩回去,他声音因着扯谎,都不似平日的大:“街上得了一件好玩意,想给大丫头送去。”
任九隆怒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学业不见你进取,日日不是在外厮混就是围着你妹妹转,明年开科,你若是能挺进末等名次我都给你摆宴!”
代忠越发把脖子往衣服里缩。
任九隆看他脸上毫无愧色,气得不得了,想起来踹他,又想着他身强力壮根本踹不动,于是堪堪一拂袖,怒喝一声:“还不滚去见你娘。”
代忠听了这话,就像得了特、赦、令,当即起身,喜气洋洋地走了;代兴磕了一个头,也跟着代忠下去了。
代忠一路疾步来到挽霞居,见红颜正在写账簿、云檀在旁边拨算盘,玉颜坐在气色不佳的潇潇怀里看着,章氏躺在榻上嗅香炉里飘出来的艾叶的香味,便自己过去坐下,一边倒水给代兴一边说:“今日可把我气死了。”
红颜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下:“怎么了?”
代忠道:“我们学堂那老东西,听说太子殿下在招幕僚,想自荐枕席,又苦于出身苦寒,不懂大户人家的礼数,所以想诓一个公子带他一起去,我们不理他,他就逼我们写自荐的文章,还要审,不好的还重写,我写了这一日,手都酸了。”代忠说着,便揉自己的手腕。
红颜笑道:“你不酸才怪,就你那文笔,比我还不如,哪里能让廖老夫子满意?”
代兴道:“别说哥哥了,我今日心里也不舒坦。他看重我的文章,想占为己有,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便故意折腾我,让我不停地换题目写,还一个劲催魂似的催。”
云檀笑道:“听二位爷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这老夫子就是自己没本事,还爱使唤别人呢。”
“可不呢?”代兴喝尽一杯水,开始为数不多的吐槽,“此人最是古板,严守教条,在学堂稍微笑声大了些便要挨板子、告爹娘。前几月一位同窗因着家住郊区农忙要去看着庄户,那假条上归期忘记写,那老夫子命人八百里加急催他回来写了再回去,害的他白又少了几石粮食、挨了他爹的鞭子。”
潇潇十分诧异:“廖老夫子真是刻薄,这样害人。”
代忠一撇嘴:“可不是,偏偏他还得了陛下一声:‘为人师表、恪尽职守’的夸奖,把那话刻成匾额,挂在大堂上呢。”
红颜笑个不停:“我估摸着陛下当年也是烦得受不了,又没办法当场骂他,只得说一句反话,没想到廖老夫子倒当成鞭策了。”
章氏起身,捏捏红颜的嘴。
这死丫头,把皇帝都编派进来了。
又说笑一会儿,阿橙过来回话:“老爷说饿了,催饭呢。”
章氏耸耸肩:“幸好我知道你爹这脾气,不饿的时候不说,吃饭又没规律,一到饿了马上要吃,若是不预备着、时时温热,去哪里给他现生一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