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一想到夫君与一双儿女,她终是不愿与他再心存芥蒂,泪雨凝噎地几度提笔,才点墨成卷。
贺桩这几日果真每日陪着允阔与尚恩身边,尚恩的身子经过冯熙来的调理,精神头饱满得很,整日里跟允阔闹着玩。
俩兄妹每日拉着他们的孟婆婆和清莲姑姑在府里溜着,逮蚂蚁抓泥土,当真是闹得很。
清莲偶尔跑来抱怨几句,她也是舍不得责备,只多赏赐些东西给清莲。
清莲得了赏赐,又有俩个活宝闹腾着她,也并不多注意贺桩,反倒是冯熙来,他前阵子方从铭城采风而归,那日长公主一来,他不放心,候在外头隐约听见什么雾蛊,他又搜了几本古医宗卷来研究。
等他琢磨出个大概,已是五日之后,想着夫人半年前莫名离府,他生怕出事,连忙去找卫良和。
卫良和这几日果真召集何辅与卓青,一同前往宸王府,一并商讨着如何把凉玄逸捞出来,不过他到底不放心贺桩,便命裴泽暗中看着。
男人顾着与贺桩分开半年,想来她对侯府也是生疏了,那日他说的那些话,也委实存了赌气的成分,仔细想了想,还是该给她一些时间去适应,这几日索性在宸王府歇下了。
等他从莫靳松手里把凉玄逸救出来,扔在宸王府,正要回府,就见冯熙来匆匆忙忙地赶来,且神色严肃,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他心下隐隐透着不安,开口就问,“你老实告诉我,桩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几日他在外院潜心专研,内院之事他倒没过问,摇头道,“属下不知。不过将军,属下有一事禀报,是关于小姐的。”
一听事关尚恩,那泰半是与她的身子有关了,男人眉头一紧,握着拳头道,“你不是说尚恩身子并无大碍么?”
“嗯。不过属下前阵子去了一趟铭城,铭城地属西南,蛊术专横,这几日属下又翻阅古籍,听到有一种极为隐秘的毒蛊。此蛊唤名雾蛊,无色无味,成人中蛊之后,不会有丝毫变化。但对与小孩的伤害却是极深。属下初初为小姐诊脉,本只以为是夫人年纪轻,不会照顾孩子,但那几日小姐的衣裳上总沾着些白粉粒子。”
卫良和对医理最懂的便是外伤,听了个大概,却是听明白了尚恩中了雾蛊,眉目间登时迸发出一种杀意,只用力抓着他的臂弯,咬牙道,“你是说,尚恩她……可有医治的法子?”
不管是上天入地,他也要治好她!
冯熙来连忙安抚他,“将军放心,属下为小姐诊脉时,并无异常,雾蛊已是解了。属下只是心有疑虑,夫人半年前莫名销声匿迹……不知是不是有人暗中威胁她,小侯爷与小姐是夫人熬干心血生下的,小姐身子又弱,她自然疼得紧。且将军在边关打仗那会儿,夫人身怀六甲还一心想着帮您,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男人听着他的话,电光石火间,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想着对她说的那些狠话,再想着她这半年来所受的委屈,心头痛得他面色难忍……
他的桩儿怎就那么傻?为何不告诉他?
孩子。是了,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是与他生的孩子,她怎敢拿孩子的性命去冒险?
可那日,他亲眼目睹她与凉玄逸共处一室,便是再磊落大方的男人,瞧见自己的妻子与一个未成家的男人待在一块儿,也无法不介怀的啊!
冯熙来犹在碎念着,“将军对夫人可谓用情至深,夫人何尝不是?属下实在不愿见您夫妻二人离心……”
一抬头,却恍若一阵疾风而过,瞬间不见了将军的身影,他四处张望,只见将军的衣袍飞快地消失在拐角,不由一叹,当真是造化弄人,只愿这一回,卫氏夫妇可以冰释前嫌!
但事与愿违,男人飞奔回府,却见裴泽与清莲神色匆匆地出来,清莲脸上都快要哭了,一见他,眼泪顿时哗然而下,腿一软,跪地大哭,“侯爷,大事不妙,夫人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封信!”
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男人浑身一震,怒极了,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书信,桩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卫良和豁然转身,问裴泽,“我不是叫你看好她么?”
裴泽面上挂着伤,胸口也疼得紧,但他不敢有丝毫辩驳,只垂首道,“属下无能!”
男人森冷的眸子扫过他破洞的衣裳,见他身上沾泥染血,忍着怒气,问,“人你没拦住,那在哪儿?”
裴泽也是苦不堪言,“那帮?衣人来势汹汹,武功极高,刀法极为凶残,属下行走江湖也从未见过,他们掳了夫人就跑,属下根本拦不住,直奋力疾追,却是追了几条巷子,便不见踪影了!”
不是江湖中人,那就是朝廷的人了!擅用刀法,又能在裴泽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朝中之人只怕也没几个人了!
男人简单问道,“往什么方向跑了?”
“东市,过了庄周桥,在先太傅庄府旧址那儿,属下还在庄府连着东宫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个!”裴泽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出来。
是机关短箭!
那时北燕使团进京,他携着她入宫,在金殿之上,凉玄逸解开了那尚归墨方。这机关短箭就是从尚归墨方里拿出来,给她防身用的。
在庄府旧址与东宫的地界把人跟丢了,太傅冤案被洗清,容恒才被褫夺了太子之位,是谁掳走了桩儿,这就不难猜了。
男人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双眼眸厉如鹰枭,冷冷地豁然抽出长剑,只道,“来人,随我一道前往——庄府旧址!”
贺桩昏昏沉沉,只觉扑鼻而来的就是薰香的味道,她浑身绵软,提不起定点力气。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把头一侧,枕边细碎的流苏便丝丝滑滑地扫过她的面颊,凉凉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软榻旁边容恒冷隽的面庞。
容恒满面堆着寒意,他忽而扬起双手,转了一圈,嘴脸噙着痴狂的笑,“这里的布置,你瞧瞧,喜欢么?”
贺桩狐疑地扫一圈,只觉熟悉得很,画面便从记忆里涌起……
容恒眼眸通红,透着痴妄,“是不是觉得熟稔?没错,是太傅与你娘的卧房,这儿——”
他抓着宽大的袖子,指着软榻旁边的梳妆台,笑道,“每日晨昏,你娘都会静静地对镜贴花?,或褪去铅华,素面朝天的她也极美。她爱笑,总是柔柔地对着镜面,眉清目秀,冰清玉洁。尤其是太傅为她画眉之时,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渴望,我就是她的夫君。”
贺桩挣扎着坐起来,呐呐张着嘴,震惊得一动不动,楞楞地坐在那儿。
那是她爹娘卧房私事,他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容恒瞧着她似曾相识的轮廓,猛然几步跨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我猜你在想我是如何知情的吧?庄府与东宫离得那么近,凿条密道又有何难?”
贺桩隐隐觉察到什么,只觉这个人已经疯了,近乎病态,只睁着清眸,恨恨地盯着他!
容恒却混不在意,“你虽与你娘生得极像,可你终究不是她!你便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我也不会心疼,何必呢?”
他伸手,想要触碰贺桩,贺桩一闪,惊惧间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脸,他略微一偏头就躲开她的手指,却还是让她有了后退的机会,她慌张地退到墙角,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眼里全都是泪,惊恐地望着他。
容恒笑得肆意,“反倒是卫良和,啧啧啧,瞧见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怕心都要化了……”
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扎挣着从软榻上爬起来,却一手落空,直接跌落到软绵绵的地毯上去,还不等她挣起身起来,容恒已经等不得,俯下身去一把摁住了她。
他眉宇间满是怒意,“小桩,你果真是长大了,胆子也肥了,竟敢暗算我!你别忘了,当年你可是手里拿着糖葫芦,直追到府门外。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得那叫一个欢。怎么,如今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贺桩隐约觉察到他心里的羞耻想法,拼命挣扎着,却根本无济于事,泪流满面,凤眸里喷出怒火来,“你无耻!”
容恒丝毫不以为意,“是,我是无耻,横竖我也不喜欢你叫我太子哥哥!如今太子之位也没,我也不必瞒着你,我是喜欢你娘,喜欢到疯了要杀了太傅!”
“你都不晓得,我横竖瞧着你娘都美极了。甚至她与太傅共赴云雨,那筋骨与肌肤相撞的场面,她明明衣衫凌乱,青丝如瀑,香汗淋漓,我也还是觉得美!若我是庄钰,谁还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她那么好,那么美,庄钰配不上她,他凭什么拥有她?”
这个人竟然连如此隐私之事也偷窥,简直疯了……贺桩难以启齿,别过头去,言辞含恨,“住口,究竟是谁无耻?我爹身为你的太傅,究竟哪样对不住你?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娘,你那是扰乱纲常有违伦理!”
贺桩眼底的嫌恶深深刺痛了他,当年她也是这般说辞,宁死也不肯委身于他,那好,得不到那还不如毁了,这样谁也无法拥有她了。多好!她的女儿,索性一并毁了!
容恒忽而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铿然起身,冷冷道,“好个有违伦理,既然我此生注定得不到她,那你也休想与卫良和长相厮守!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得到了又失去了,又会如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贺桩心头惊骇,她一直想不通,她爹尽心尽责地辅佐太子,容恒为何还要对庄府下手,却没想到他是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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