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上回没心没肺嘲笑杜云启的报应吗?
范安阳看到范安柏铁青的脸,立时感到头皮发麻,现在才想起来,上回逞一时之快的结果,不要啊!
范安柏看到那墨汁滴滴答答滴到炕上的被褥,忽然有种提前当爹的感觉,“你们两先帮着收拾,你们把七少爷送回房去,让厨房送热水过去,你们帮着把他洗干净。”他转头吩咐的是自己的丫鬟,墨香这时才回过神,范安柏让丁香她们带范安阳去更衣,瑞芳她们收拾残局,杜云启识趣的告辞,杜云寻走过去拍拍范安阳的头,“你大哥要骂你,你就乖乖的听,知道吗?”
范安阳点头,看杜家兄弟离去后,她也乖乖的跟着丁香去更衣,丁香看着她的脸,忍不住掩面窃笑,范安阳嘟着嘴进内室去。
范安柏带墨香到外间问话,问完话之后,他伸手抚额,这对弟妹是闹怎样?下雨太闷,闲着没事,一个就嘴贱,一个动手习惯了,他该庆幸阿昭只拿糕点砸人,拿画笔乱画吗?
真是!
范安柏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罚他们两个各自禁足。只能待在自己屋里,再罚他们两每天的功课之外,还要加三张描红,阿昭的字写得不好,那就多练练吧!小路要挑人的毛病,自己的字却无法让阿昭心服,那就多练习练习,至少下回要数落阿昭时。得让她心服口服。
回程的马车上,杜云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上回我被扔糕点,这回换小路被画得像小花猫,比起来,他可比我狼狈多了!”
杜云寻抱着白白但笑不语。笑了一阵之后,杜云启方为难的清清喉咙,“复常,你先忍忍吧!等咱们离了这里,经过乐州时,再找人伢子买人来侍候你。现在先让原本侍候你的那几个回来吧?”
“不行,他们要被送回去京里。心里不定怎么恼我,再让她们回来,只怕要对我下重手了!”杜云启不得不同意弟弟说的有理,可是自己派过去的两个丫鬟实在太丢脸了,他不好意思让她们继续待在弟弟身边侍候了。“那珂儿和珠儿两个……”
“大哥让她们回去吧!她们根本就不想过来侍候我,才会故意这样一再犯错,难道大哥看不出来?”
杜云启一愣,这话是怎么说的?“她们一直往你跟前凑啊!你怎么说她们不愿侍候你呢?”
“大哥想,她们明知,过来相帮不久就会回去。有必要这样故意惹恼我吗?”若真对他有意,想讨好他,惹怒他一回,就该收敛,免得被他赶走,绝了日后亲近的机会,可是她们两个却是一再惹恼他。
而且她们对他有无亲近之意,难道他感觉不出她们对他的恶感吗?
娘还在时。丫鬟们喜欢亲近讨好他,随着娘亲过世,继母进门,妹妹过世。他溺水获救,周遭的人态度就慢慢变了,他身边的人一点一点被换下,换上来的,虽是杜府家生子,忠心的对象也不是他,而是祖母和继母。
有机会把身边的人一捋到底,他绝不希望让她们有翻身的机会,他想到了妹妹云瑶,云瑶是未足月就出生了,本就瘦弱多病,大夫曾说慢慢调养,身子养壮些,就不会多犯病,祖母却总是当面咒她,嫌她老病老要吃药。
婶娘们和家里的姐妹们,常常当面奚落她,小小年纪的云瑶还不会吃饭,就已经天天喝苦药,大哥比他们年长,平日都是他陪着云瑶,他不像范家表哥那么厉害,每次要哄云瑶吃药,都是件苦差事。
知道云瑶死了,他第一个感觉竟是松了口气,随即他又怪责自己,妹妹死了,怎能有松口气的感觉?
可是云瑶死了,他无人能补偿,那时他甚至有点恨大哥,他是祖父和父亲看重的天之骄子,都是同父同母所生,为何祖父他们独厚大哥?母亲过世后,他们就放任云瑶任人欺凌,他跟大哥说过,可是大哥很忙,听过就算,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日日忙于功课,还要哄云瑶,大哥难得闲暇在家,却无暇理会他们,而是随父祖在外书房,跟着见来访的客人,就算父祖没有休沐,他也是待在外书房看书,虽同在府中,自己想见他一面却难如登天。
直到云瑶出事。
可惜迟了!
偶尔想起旧事时,他就会很恨,恨大哥的一无所觉,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常常想起云瑶不肯吃饭皱着小脸抿着嘴,却不敢坦白说出来,她不要吃饭,不要吃药,她性情懦弱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用沉默来拒绝,他常想,是不是她早就知道,继母的人在药里动手脚?
直到他溺水,跟云瑶一样,每天要喝许多药,他才知道,天天服同一剂药,若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那味道一尝就晓得了!一开始他还能让身边的人去偷药渣,拿出去让人查,后来,他身边可用的人一一被剪除。
可惜的是,这些事情,他就算跟大哥明说,他也不会尽信,继母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大哥下手,但自己……
“长青不是说了,杨家会派人来接人,那咱们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有你那四个婆子,长青给的两个婆子,杂事尽够了,其他的,长青的两个丫鬟算能干了,勉强能凑合就成,我没那么娇贵,离了人就不成。”
杜云启闻言沉吟半晌,“也好,那就把她们调回来,待买了人再让她们教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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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前路3
杜云寻不以为然,侍候他的人,若再让那女人的人接触过,指不定就被收买了去,毕竟她名头上可是自己的继母,是当家主母,他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不管在谁的眼里,都不足以独当一面。
他低头靠到白白的背上,嘴角嘲讽微翘,他们把云瑶丢给他照顾时,他才几岁?他一个人要照顾自己,还要哄着妹妹,那时候他们怎么不觉得他小,担不起照顾妹妹的责任?遇上自己切身关系的事,他们不许他自己做主,说他年纪尚小!
杜云启有点不知所措,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时,常常会让他有种不知如何应对的窘态,母亲死的时候,他很茫然,大家兴奋期待母亲再生一子,母亲说肚子里的是妹妹,要他和云寻答应她,会好好照顾妹妹,他和云寻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忘了!
但直到云瑶死了,他才知道,那个怯生生的妹妹,生前在杜府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他也知道复常怪他,但他怎么会知道?他七岁后就住到外院去了,母亲过世后,每日晨昏定省,他只往祖父母住的正院去,每天只见两面,时间又短,云瑶和他年纪差得又大,基本上兄妹两个是没有交谈的机会。
要不是听到隔房的堂妹们抱怨着云瑶死了,害她们不能听戏出去玩,他根本不晓得这些堂妹们一直欺负排挤着云瑶。
杜云启轻声叹息,云瑶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父亲那时在任上,孝期一过,就被祖母逼着娶了继室,回京时,继母才生了儿子。父亲就算有心,也没那精神去关心她,自己是杜家长子嫡孙,祖父看重,祖母虽不喜他,但他住在外院,除了早晚请安会往内院去,平日也见不着。继母就算想安插人手到他院里,还得先过祖父那一关。
所以他从没想过,复常和云瑶的日子会不好过。
显然,他忽略了许多事情,时日一久,这些小事积沙成塔,造成了云瑶的事。复常的溺水,若不是搬到外院来住。只怕复常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吧?
他自责的紧握着拳头,指节泛白,指甲压紧掌心嫩肉,那痛感却远不及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思念与自责像两股涓滴泉水,初时若有似无的轻落心湖,随着时间消逝,它们的重量日益加深,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复常获救后那段日子里。他不断梦见母亲在梦里慈和的对他微笑,就似生前一般,可当他像跟以前一样冲到她身边时,却惊见母亲脸色丕变,铁青着脸质问他,为何没有保护弟妹?为何会让人对妹妹下手,为什么?云瑶死了!他又让云寻遭到毒手!
因着这梦境。让他对弟弟几乎百依百顺。
云瑶是杜云寻护着的,那杜云寻自己呢?谁护着他?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实在太失职了!母亲在梦里说的对,他太自以为是,以为下人们会待他们跟侍候自己一样。
杜云启失笑,“回头我让碧草教新进的丫鬟就是。”
“那就麻烦大哥了!”碧草是杜云启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能派她来教自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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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讲义气,怎么可以临阵退缩?”好不容易解禁的姚二姐儿怒气冲冲的跑来找瑞芳姐妹。
瑞芳原不想见她,可贺璋家的却要她们姐妹去跟姚二姐儿说清楚。
只是一见面,姚二姐儿劈头就来这么一句,让瑞芳姐妹傻眼,也让一旁看门的婆子们怔住了。
“义气?跟谁讲义气?跟你吗?你叫我们去求我家姑娘,去古家保下叶姑娘,可曾想过我们姐妹的处境,我们姑娘是何身份,与叶姑娘素未谋面,为什么要替你去保下她?就因为我们姐妹与你相识一场?”瑞雪冷冷的道:“你消失了好几天,一露面就骂我们不讲义气,临阵退缩,那你自己呢?你可是消失了些天呢!”
“我被我娘关在家里了!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姚二姐儿振振有词,一张脸气得通红。
“是啊!被你娘关起来了。”瑞芳嗤笑,“我们又不是你家下人,随你使唤的。叶姑娘确实是可怜,不过,她是你们姚家村的人,她已出嫁,婆家要怎么待她,是她婆家的事,她娘家都不出头的,你要帮她出头,那是你与她自小一道长大的情谊,我们是外地人,凭什么插手管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