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启深呼吸几回,才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苦笑一声。“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样的事,以往也不是没在书上看到过,却不如亲眼所见来得这般震憾。”
范安柏点头,“外间说起这事,一说是姑娘贪图富贵,使了计谋代嫁,一说是叶家舍不得嫡女去冲喜,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你说。若这事告到官里,要怎么判?”
“那得看是谁告,告的又是什么。”
范安柏与杜云启便拿此事,一来一往的讨论起来,范安阳坐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面上却得装着完全没兴趣的打起瞌睡来。
贺璋家的带着瑞芳几个在旁侍候,瑞芳她们虽听不太懂大少爷和杜大表少爷说的话。但至少听懂了一件事。古、叶两家谈妥了条件,叶素心不管是不是贪图富贵代嫁,还是被叶太太绑上花轿的,她都注定要殉葬。她死了,姚村长还能替她向官府请个贞节牌坊,叶家人的名声会因她的死而提升,古家如今欲令外室子继承家业,就得给他娶个象样的妻子,还有比叶家女儿更好的吗?
老实说,条件好的瞧不上他,条件不好的,古家人觉得配不上他。叶家嫡女本就跟古家有婚约。嫁给记在古太太名下的外室子,虽委屈了她,但她还能有更好的出路吗?就算有,古家人会轻饶叶家以庶代嫡出嫁?
瑞芳听得满脸羞红,她原以为贺璋家的小题大作。不过是开个口的小事,值得她天天敲打她们姐妹两个?现在听大少爷他们谈论此事,才知道事情远非她们和姚二姐儿想得那么容易。
瑞雪垂下眼,倒是不像瑞芳反应这么大,瑞芳虽比她大,但有的时候对人没有防心,姚二姐儿看似好心,但她一意为叶素心奔走,全然没替她们姐妹想过,若是惹恼了主子,会有什么下场。
丁香小声的跟竹香、墨香咬耳朵,“姚二姐儿家说不定也从中拿了好处,要是她爹知道她扯他的后腿……”
“所以她被姚太太禁足在家了。”墨香声若蚊蚋,丁香笑着点头,竹香则道:“姑娘听不懂吧?看,她都睡着了!”
众丫鬟望过去,只见范安阳把红红当枕头,睡得正香甜,墨香轻步上前拿了放在炕上的被褥给范安阳盖上,红红睁眼看墨香一眼,墨香伸手拍拍它的头,它伸舌舔了她的手一下,范安阳因这动静而发出嘤咛声,红红乖乖趴回炕上给小主人当枕头。
墨香退到一旁,范安柏瞄她一眼,又转回去和杜云启继续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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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寻轻轻的翻了一页书,白白的耳朵动了下,没有声音了,它头也没抬的继续睡觉。
房外头有丫鬟在闲聊,杜云寻冷哼一声,外头的声音顿了下,随即就听到窸窣声渐渐远去。
外头的丫鬟退到屋外后,等了会儿,没等到屋里有声音,才伸手招来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你去,守在外头,二少爷若有吩咐,你就赶紧来喊我。”
“是。”小丫鬟乖巧的点头进屋,那几个大丫鬟才往耳房去。
耳房里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药炉和茶水,大丫鬟们赶她们出去,取了热水泡茶,其中一个大丫鬟从柜子里取出几个透着香气的油纸包。
油纸包里,摆的是葱香油亮的鸡腿,几个人分着吃,边抱怨着,“二少爷这脾气实在让人受不了。”
“哎唷!你就知足吧!难道你想留在府里,听新夫人使唤?”
“新夫人有老夫人撑腰,现在又有了身孕,若是让她生了儿子……”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元配正室所出,有老太爷在,难不成会让她的儿子越过大少爷他们?”
老夫人是继室,现在的大夫人也是继室,婆媳两还是姑侄,“听说,老夫人想让侄孙女嫁给大少爷,大夫人却是想她舅父的孙女当媳妇,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她们闹得凶了,老太爷怎么会让大少爷他们出京读书啊?”
廊下杜云寻抱着白白动也不动,奉命守在外间的小丫鬟急红了眼,站在他身边,一双眼焦急的看着耳房的门帘,恨不能上前叫耳房里的人别再往下说了,可是二少爷怀里那只狐狸一双眼紧盯着自己,她没胆子动啊!呜呜呜……
第七十一章 挣扎
古少爷终于入土为安,他的媳妇儿陪葬,夫妻两个的墓就建在一起,送葬的人看着棺材入土,便渐渐散去。
两个老嬷嬷瞧着事情办妥了,跟大总管说了声,就回去给老太太复命。
古家老太太虽最疼这个金孙,但她不能来送他,只遣了身边的人来送,回去好说给她听,本来心情很不好的她,因新认了两个嘴甜会哄人的新孙子,心情总算好了些。
也许因为是出身的关系,这两孩子特别会看人眼色,讨人欢喜,不似古少爷,打落地就是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稍有不顺他意就甩脸给人瞧,从来只有老太太哄孙子的,没有他哄人的。
现在有这两个新孙子嘴甜会哄人,老太太给哄得心花开,因此对古少爷的事便淡了,只遣了两个贴身的嬷嬷来送他,古太太倒是派了心腹嬷嬷来盯着,就怕下头的人怠慢了她的儿子。
大总管也知府中风向转变,客气的把老太太及太太的人送走后,才指挥修坟的人开始修坟。
修到一半时,忽地一声惊雷平地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斗大的雨珠子就砸下来了,小厮和管事们忙簇拥着大总管避到马车上,修坟的工人们顾不得收拾工具,一路狂奔到墓园旁的大树下避雨,想着等雨小一点了,他们再去赶工。
可谁知这场雨越下越大,快到午时了,古家那头有人拉了油布搭帐篷,婆子取了小炭炉升火烧水,不多时就有饭食香飘了过来。
那些工人们闻了只觉肚腹鸣响。几个人也是惯在野地里讨生活的,捡些树下没被雨水打湿的干树枝起了火,就地弄起吃食来。
就有人去跟大总管禀报此事,大总管正喝着热汤。皱起眉头问身边一看来有些獐头鼠目,身着道士袍服的男子。“不会误了修坟的吉时吧?”
那道人拈着唇上的稀薄胡子,答非所问的道:“贵府少爷年纪轻轻就去,虽是给他备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同去。但少年郎心性您老也知道的!”说完猥琐的朝大总管笑了笑,旁边侍候的两个丫鬟一凛,不动声色的悄然往后退了退,那道人想的是今日被封入棺的那个小娘子。
人都说女要俏三分孝,那小娘子虽是哭得有点残,但那身段儿……可惜啊!这么个美人儿就这样活生生的要没了小命,真是暴殄天物啊!
大总管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道人的意思,他看过叶家那小娘子几回。没哭残的模样。确实是好颜色。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道长,不知这场雨会下到几时?我家少爷虽已入土,可这坟还没修好……”大总管担心的是这差事能不能顺利完成。
道人见他不配合。也不着恼,呵呵笑了两声。故作高人态的又拈了拈胡须,“这可不好说,不过大总管还是让人赶一赶吧!古少爷有怨气,那小娘子更是怨气冲天,尽早封死了为妙。”
大总管闻言还没说话,旁边一个管事便先开腔了!“道长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少爷英年早逝,心有怨气是自然,那小娘子何来怨气?若非她冲喜不成反克死我家少爷,我家少爷也不会早死,老太太让她生殉,是给她赎罪的机会啊!”那管事振振有词,话里话外皆指叶素心能陪葬是她的荣幸云云。
那道人没好气的心道,这等损阴德的事,亏他家还能一派理直气壮的作派,真是可惜了那小娘子啊!唉!道人为自己无缘一亲芳泽而哀叹,这番作态却让大总管他们误以为,道人是担心修坟的事。
“若不尽早封好,可是会有什么不妥?”
“这是自然。”道人被大总管这一问,回过神来,忙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若未能在吉时里把她封妥,此女怨气比古少爷还重,必成恶鬼,如此定会寻贵府老太太、老爷偿命,家无宁日,六畜难安,鸡犬不宁……。”道人专挑这些话说,正巧一道闪电在天边亮起,轰隆一声雷声大作,震得众人耳膜生疼,虽知道人是危言耸听,大总管仍是听得心头一紧,转头就吩咐人赶紧让工人动手。
外头正雷声大作,小厮原不想出去传话,大总管板起脸虎目一瞪,吓得那小厮顾不得下着大雨,连蓑衣也没穿,斗笠也没戴就冲进大雨里,往坟地找那些工人去了。
就见雨幕中一条人影在墓地里乱走,忽地天边亮起,一道闪电横空掠过,紧接着就见一道惊雷劈下,正中那条人影。
众人惊呼,可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察看,大总管闻讯虎地起身,冲到帐前往外看,坟地里有道白烟在重重雨幕中袅袅升起,他咬紧牙关死死的看着那躺在墓地里的身影,旁边有人惊呼,“怎么回事?”有人不知发生何事,向四周的人问着。
“小汉被,被雷劈了!。”回话的人惊魂未定,抖着声回答。
“哎唷!作孽啊!”年纪大的嬷嬷们纷纷念佛,小丫鬟们也跟着念,顿时帐篷下颂经声四起,那个道人也出来了,他紧皱眉头看着远方,暗道不好,“大总管还请赶紧让人把墓给修好,不能误了吉时。”
方才才天雷劈了人,众人都觉得兆头不好,大总管看了身边的管事,那管事点头取过蓑衣穿戴好,往墓地旁的林子去找,小汉那傻子,下大雷雨,那些工人怎么还会在墓地里?人都精着,肯定是找地方躲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