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君之赋 (镜回)

　　天子身披紫黑貂裘景衣，百姓的欢呼听在耳中令他有一丝恍惚。虽贵为天子，但似乎从小到大他也从未听过治下的百姓对自己报以如此热烈的敬仰。等他再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中宫寝殿前，一切喧嚣都被隔在远远的后宫墙外，他的新婚妻子站在身边向他拱手作揖。十年前与自己偶遇的女子，想不到他们竟还有这等姻缘。
　　望着每次见面都不甚愉快，恐怕以后也很难相处愉快的女人许久，直到赞者滕织忍不住低声提醒，安陵云晟才将手置于妻子小臂上，随她由西阶升堂。他的大监，如今的中宫管事抬着婚仪的筵席致于寝室西南。而为王驾车的名为毕霜的年轻贵族则抬来鎏金铜盆为他净手，而大监则抬着相同样式的铜盆为王净手。
　　大监的位置本该由陪嫁偻侍代替，宫正和太祝寮甚至置疑由此人为王上净手身份是否太过低微。毕竟能近身服侍王的都至少是士族以上出身的宫侍。
　　然而他们认为贴身服侍天子的大监身份会低微吗？真是笑话！即使不想城破时受辱而被其父后亲手断了子孙根，他的大监也曾经是亭国最年幼的王子啊。
　　当年樊国四王子，君宁的次兄滕毕方和亲到亭国作为亭国太女君，说起来他的大监和樊国还有些姻亲。当然这个连大监本人都不记得的高贵出身自从兄长云初死后，也只有天子一人知道了。
　　赞者滕织已经在席上设了婚仪传统的俎、敦、笾豆。君宁身着玄色礼服抬手揖请新后入席。二人跽跪对坐，天子在西，君宁在东，对天而祭，而后共牢而食。及到合卺酒时，瓠瓢苦涩的味道顺着唇舌置入喉中，却如同一条火线穿胸而下。直到此时安陵云晟才开始意识到他们不仅拥有夫妻的名分，还即将要行夫妻之实。
　　由此想来，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下的三爵酒的缘故，他头上竟因燥热出了一层薄汗。
　　见二人饮毕合卺酒，御者毕霜依礼为新后设卧席于西，而大监为君宁设卧席于东。帐幔被大监放下，君宁抬起手，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为新后拉开系在颈间的景衣绑带。
　　藏在袖中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攥紧。安陵云晟直挺着脊背，故作镇定地任君宁将解下的景衣置于旁边的矮案上。以赞者滕织为首众人行礼后依次执火烛退下，本来被照得通亮的寝房瞬间变得昏暗，只有不远处两根长烛还兹兹吐着浊泪。
　　在门阖上的一刻，他看见面前女子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在只有他们二人之时，她甚至连欢欣的表象都不愿装了。她赤足下了席，走到被收到远处的食案上拎起酒鼎，就着鼎口近乎粗鲁地灌了好几口酒。酒液顺着纤瘦的脖颈淌下来，浸湿襟领，安陵云晟粗喘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即使未曾多饮也有了醉意。
　　哐当一声扔了酒鼎，年轻的妻主转过身，她青白的双颊因为饮酒浮起薄薄的红晕，双眼竟染上隐约狂乱的神色。
　　指甲几乎刺破掌心皮肤，但安陵云晟仍面无表情地坐着，他的自尊心不允许承认自己在此刻产生胆怯的心理。
　　他似乎又成了许多年前，那个被迫窝在坐席下差点被尿憋疯的倒霉少年。明明衣物尚算端整，在她冷漠却被催情的烈酒勾起夹杂着恨意的欲望的双眼下，他竟如同赤/裸般无所遁形。
　　可怕。这是征服者与被征服着，强者与弱者间本能的直觉。他随着她的走近渐渐仰起头，直到她的身体挡住背后的长烛，他感到两根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真像。”她如同嫌弃般啐了一声。“真叫人恶心。”
　　女人影子黑压压地笼罩在他上方，她的脸因光线模糊不清，一双眼睛却仍然危险而明亮。安陵云晟将眉皱成川字，仿佛他面临的不是自己的新婚夜，而是一场生死角逐。他是卞都出身的尊贵天子，他不会像软弱没用的诸侯国男儿一样在女人身下轻易屈服。
　　他听见他的妻嗤笑了一声，一手拽开他的腰带。
　　腰带间的丝线因为大力绷断，玉珠噼里啪啦掉了满地，男人似乎被乍然想起的声音惊醒，出于武者本能地挥开对方的手意图反制。可是他近乎挑衅的反抗仿佛激怒了一头暴躁的猛兽，安陵云晟刚转过身小臂就被扭住，随后整个人被强势地压在卧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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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新后

　　
　　十五天的婚假新婚王室夫妇都一直呆在寝宫里，甚至连浴汤和饮食都是影卫送进去的。本来应该第三天进行的祭天破天荒的挪到婚期后举行，太祝寮象征性地抗议了一下，便十分知趣地闭嘴了。
　　就算这个年代还不存在蜜月宝宝，但新婚里受孕的男人还是占不小的比例。全樊国的贵族百姓也都是这样一同期盼的，毕竟天子血统高贵，身体康健，他和王生出的孩儿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王者。
　　而百官则想的更多：卞都的男官们就要到襄原了，乍然失去自己的王——即使只是个傀儡，他们想必也会惶惶不安一段时间。按樊国官卿的想法就该把这些空有血统其他屁用没有的卞都男臣们用养猪的方法圈养起来，不过既然王已经答应新后会择才录用，她们这些当臣子的也只能乖乖闭上嘴。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联结两国血脉的继承人诞生，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婚期之后新后祭天大典，除了走步有些腿软外身兼天子的樊国王后仍是威严十足。君宁几位有名分的君侍，包括松松和影卫四人皆出席了新后的祭天大典，樊国百官并后宫君侍一同跪拜这对樊国地位最高的新婚夫妇，当然，无论是樊王或天子都经得起他们一拜。
　　告过宗庙后，君宁便携安陵云晟回到了王后所在的中宫，而后各宫君侍，管事依次见礼。
　　安陵云晟与他的新婚妻子一起坐在主座上，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仍在火辣辣地作痛，即使涂了全天下最好的药膏也经不住这半个月的过量使用。婚假一过，他甚至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不过在众君侍和内监眼中他仍是位冷肃得可怕的男主人。毕竟是曾执掌一国的王，与从小养在深闺中的温柔公子从气场上就有极大不同。即便混不吝如晏风冉，也是僵着一张脸上来见礼的。
　　安陵云晟身体不适，看着他妻子的侍宠们挨个上来现眼他更感到一丝荒谬。身为天子，他本该三妻四妾，如今却要与一群男人共享一妻。闭了闭眼睛，他强行把这些烦思丢出脑外。在决定嫁入樊国时他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如今却来唧唧歪歪作甚。
　　“君后，侍松松……唔……”
　　耳边传来一个及其稚嫩的声音，安陵云晟嘴角抽搐一下，睁开眼，果然面前跪着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幼童。他虽穿着四君之一华贵的深衣宫装，仍改不了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的事实！
　　这个混账女人！
　　安陵云晟冷冷瞪了君宁一眼，君宁假作不知，笑看座下松松说到一半忘词求助地望向身后的若木。若木一边在新后淫威下抖得像只筛子，一边偷偷给松松做口型。
　　“哦哦……侍……虹氏，嗯……松松……啊这个不用说……祝君后……”
　　松松再一次鼓着包子脸回头看若木时，安陵云晟终于耐心耗尽地挥挥袖子。
　　“贤君天真纯善，寡人……本宫已知贤君心意，不必多礼了。”
　　松松好歹听懂安陵云晟让他可以滚了，他夸张地呼出一大口气，抹了抹额头急出的汗水，圆润的滚远了。荒玉身为影君自然也走了个过场，之后各宫治下诸侍君，美人没有资格一个个自报家门，便囫囵着一起叩首敬拜。一番两相煎熬的见礼终于结束了，他们知道今日殿前一别，恐怕此生再难有相见之日。新晋王后很快会“看破俗尘”，从此闭宫清修，为百姓祈福，以了余生。
　　樊王的亚父太贵君并非王太后，也非君宁生父，天子之身的安陵云晟在其殿外深躬一礼己经是绝无仅有的体面。向君宁亚父见礼之后，安陵云晟在君宁陪伴下回到中宫，从此他漫长的一生都将在在这座空旷又闭塞的宫殿中渡过。
　　“明日孤会派范医正来诊脉，这些日子王后辛苦了，早些歇息吧。”在殿中坐了坐，君宁便起身告辞。“孤婚假时前朝堆积了许多杂事，王后请自便。”
　　安陵云晟端着茶盏，冲君宁冷淡地颌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大王也要保重御体。”
　　点点头，君宁便带着一众随侍前呼后拥的离开了。本来还略拥挤的前殿顿时显得极其冷清。安陵云晟在大殿中呆坐了一会，吩咐小心翼翼候在一旁的年轻大监。
　　“拿剑来，本宫要练剑。”
　　他刚将臀从小腿上抬起，腰部针扎一样的刺痛就让他又跌坐回去，
　　“……罢了……还是去磨墨吧，本宫先练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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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安陵云晟的中宫，荒玉自动出现跟在君宁身后。他只能看见主人的背影，却本能地知道对方此时心情并不美妙。
　　“荒玉，上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几日该有详细的线报传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