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君之赋 (镜回)

　　“是……回主上，昧良今日已到达襄原，主上可愿宣他来亲自问询？”见君宁点头，荒玉打了一个呼哨，不一会一个黑影便半跪在他们前进路上的左侧。
　　“主上。”
　　“边走边说吧。”
　　长发高束带着白银面具的男子麻利地跟上君宁的脚步，与荒玉一左一右将君宁护在中间。宫侍都沉默地以绝对听不见王上谈话的距离远远缀着。见君宁瞅了他一眼，昧良以完全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地讲诉起他近几个月调查到的消息。
　　“上太子被太后虞氏带走后便被送到了离郡，由尧国豪族继承人公孙姬护送着前往昌城。事出突然，属下本打算在昌城附近布下暗桩将上太子劫回，不料尧王临时驾临东溟属国王宫改建的一处温泉行宫，便就在那里封后，将上太子……属下赶到时上太子已然薨逝了，听闻是新婚之夜抵死不从，结果被尧王一怒之下发配军伎营，反抗中被按在温泉里活活溺死……尧王对外声称新后重病，找了一个与他身形相似的替身带回昌城幽禁后宫。上王子的尸首据说被遗弃城郊乱葬岗遭野狗啃食，残骨烧成灰烬。属下捉了数名当时在场的兵丁严加拷问，众人皆执一词，都称亲眼看见划花了脸的上太子被按在温泉里，直到一动不动。据属下看来他们所言应当属实。”
　　说完昧良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木簪，木簪造型古拙，乌亮如玉，却是一根双鱼簪。
　　“此簪在上太子遗骸中找到的，所剩的骨灰属下已收在玉匣中。此簪遇火不燃，被尧王侍卫当做值钱宝物偷偷藏起。属下杀了那侍卫将它带回来，请王上……”
　　一只白皙的近乎病态的手拿起那根簪子，君宁看了一眼收进袖中，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此事孤知道了，你这些年辛苦了，可在冬宫休整一下。等有其他需要你亲自探查之事孤会传召你。”
　　“诺。”昧良面具后的眼睛转了一下，并没马上离开。果然过了一会他的主人开口道：“时下讲究一个叶落归根，卞都虽是他的出生地，孤却不愿意让他再回到那里。何况他唯一的血亲正在这座王宫，你就将骨灰给他送去吧。”
　　真是插得好狠一刀，昧良掀起眼皮正看见荒玉眼神不善地瞪着自己，连忙唯唯。
　　及至平泽轩，昧良隐去身形，仅由荒玉陪伴进入内殿。内殿中虽非百官俱在，却也囊括了包括九卿十八丞等在内的主要官卿，可以说，这些人便可决定樊国未来的走向。君宁注意到身为内廷官卿，极少出现在平泽轩的毕霜也在场，想必是终于接到了军司马的任命书，而且掌握了其基本职责。从内廷到监军，毕霜将面临的挑战不可谓不小，然而她是如此可靠的一个女子，君宁从未担心过她不能胜任。
　　“王……另一位军司马也到了。”大司马卿略有尴尬地出言提醒，君宁愣了一下，举目四顾，发现总数不多的臣子竟也有大半和她一样闻言两只眼睛乱扫。
　　“王上，臣在这……”弱气的声音响起，一名极瘦小的女子在人群中颤巍巍地举起手，在众人将目光聚在她身上前就缩回去，随后跪在地上。
　　她带着中大夫的纱冠，头发即使精心梳理仍然有几缕顽固不化地乱翘在外面。若光看身形，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未过十五的豆蔻少女，然而她和君宁众多陪读一样，单从政就已经超过十年了。
　　“悠朗卿，你还是老样子。”君宁以极亲密的表字称呼蔺迟，这让包括滕织在内的众卿都露出活见鬼的表情。要知道王上如此温和地与臣子交谈似乎已经有一百年这么遥远了。“虽然你才刚刚游学归来，不过孤恐怕又要将你派出去了。此次是去左将军毕澜所在的东北部国境，倒是离卿的家乡颇近。”
　　蔺迟抬起头，那是与其身材气质都极其相配的一张娃娃脸，然而此时这张娃娃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显得说不出的怪异。她眨巴着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慢吞吞地说：“王上严重了，此为臣应尽之职。”
　　说是这么说，可她脸上的愁苦表情丝毫未少，就像是一个饱受欺/凌的无辜少女，连君宁都在此刻产生了一丝内疚。滕织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又来了，从小一副受气包的怂样，可你看她什么时候吃过亏？
　　“这些天孤刚休过婚假，想必有许多朝政堆积，诸卿且道来吧。两位军司马，尔等皆久离外廷，若有和不明之处尽可以提出。”
　　毕霜蔺迟皆俯首称诺，毕霜不自在地瞥了新同僚一眼，觉得那望过来的幽怨眼神……自己明明没做过什么欺负她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百章纪念~

　　☆、宫门深

　　
　　“王上臣有事起奏！”出列的是太祝，她难得在朝政上主动发言，君宁抬手示意允许她进言。“王上，如今天子入住襄原，卞都臣卿也将不日到达，不知太祝寮应以何种礼仪安置？”
　　说的是安置，其实更不如是在问君宁想给对方怎样的身份，不同的身份，自然有不同礼仪接待。
　　“先安置在驿馆，孤打算为他们设立一场殿室，并依其原职实行三个月实习期，实习期后还有一次检测，而后依其能力安排职务。如今天下动荡，孤求贤若渴，若卞都臣卿中出现有才之士，孤很乐意见其各展所长。”
　　在这个年代基本只有士族才能读书学习，君宁大兴私塾县学普及初等教育，顶多也只是能让乡民认识几个字，读个榜文罢了。而随着流民渐渐在荒凉的樊国定居扎根，原本空旷的郡县也需要更多人才管理，可惜这些从卞都来的公子们有几个能甘心从乡野干起，又有几个能以男儿身管住这些穷山恶水逼出来的刁民。
　　蔺迟毛绒绒的大眼睛眨了眨，过了好半天才点一下头，弄得毕霜搞不清她到底是对哪句话表示肯定。
　　见太祝卿问完一个问题就开始装死，滕织不得不出列接过话题。
　　“王上，天子迁都此乃大事，是否要对其他诸侯国以及附属国有所表示？”
　　因为行程匆忙，这代樊王大婚破天荒的没广邀来客。按礼法来讲诸侯国只需派出使臣便好，而附属国则需国王亲至。但如今君宁娶的是天子，王剑在手，说是新的共主也不为过。
　　而这位新共主的第一个敕令，便是令包括尧国在内的诸国向她称臣纳贡。
　　看起来异想天开，但如今她拥有正统之名，从礼法来讲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若尧国拒不称臣，那便有充分的理由和立场予以讨伐。在这个乱世里，明明礼法早已被践踏脚下，但很不可思议的，若一位霸主既有雄兵猛将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就算挑起战端也会有数不清的百姓和贵族称其为正义之师，欢喜拥戴。
　　君宁的这道敕令明显是对尧国的严重挑衅，而现今能称得上诸侯国的只有樊、尧两国，中原地区的霸主注定在这两个国家之间产生。两国定有一战——这点诸臣早就心中有数，可没想到此战来得这么快。
　　“诸卿，与尧国一战，乃是争夺天下之战。此战也许历时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尧国如今内斗不断，尧王健康每况愈下，而储贰未立，诸王女各自为政，暴虐百姓，原亭国东溟旧地怨声载道，此时正是吾国为战之机。”王座上女子的声音并非慷慨激昂，但每字每句就说得极稳，她并非一时意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吾国情况诸卿想必也都清楚，近十年来人口翻了近三番，当年流亡而来的幼童多已长大成人，或耕地屯田，或从军戍边，而具大司徒来报，在接下来的五年里每年都至少有十万以上的男女幼童成丁，这还并不包括从他国流亡而来的人口。”
　　国内的人口状况诸臣皆心中有数，且不说司徒署里干巴巴的数字，就是乡野之间也从十几年前的十室九空，变成了如今的炊烟遍野。北国的严寒虽然给百姓带来许多磨难，但同时也将他们摔打成铁铮铮的男女，只要给予一丝活下来的养分，他们就会如强韧的野草般将生命蔓延至整个大地。
　　樊国除了人口问题，之前最大的弊端是粮草。短暂的夏天使作物只能一年一熟，但自从接掌东溟及其周边属国后，每年仅上贡的粮食就能满足全樊国军队的战时所需。
　　如此看来，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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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中宫有一处观星台，是除前朝望山台以外整个王宫最高的建筑。安陵云晟嫁入樊国已有小半年，这座高台便是他平日消磨时光的地方之一。
　　樊王遵守约定，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与他行房，平时也偶尔来中宫殿小坐，让他这“闭宫清修”的孤僻新后不至于在后宫失了正室的脸面。很可惜的是至今他还未传来受孕喜讯，幸好成婚日短，诸臣倒还压得住。
　　卞都臣卿们已在三个月前到达襄原，他们的水平安陵云晟心中有数，说他们是酒囊饭袋吧是冤枉了他们，但的确不大通庶务。说白了就是会的都是些漂亮的花架子，让他们踏踏实实地为民造福却是要了老命。
　　经过考试和为期三个月的地狱实习期，之前还叫唤得欢打算大展拳脚的老先生们除了过劳回家静养的，基本都到太祝寮和太史寮混吃等死去了。只有原来在他手下秘密效力的青年低级官吏自愿前往连樊国官员都不愿去的穷乡僻壤。樊王几乎从不与他谈论国事，但对这些年轻人，樊王倒是少有地夸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