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剑鞘扇过来。
“闭嘴!”
“…………”姜无极阵亡。
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吵闹,女人被从地上揪起来,像条死狗一样拖了一路。她的额头在滴血,脑袋里也嗡嗡地仿佛有有一群蜜蜂在飞。一块方巾没好气的拍过来,捂在她流血的额头上。
“自己按着,一会少说话。”
手指触上带着清苦杜若香气的细缌布方巾,姜无极的头脑不可思议的镇静下来。那种吵得她发疯的嗡嗡声,还有铺天盖地的猩红似乎都褪去了,只剩下雪一样简单的白,还有铁一样坚忍的黑。
她垂着头,盯着前方随着步履风雅摇曳的裙角,似乎世界都只剩下一个安宁,平静的脚步。
安宁,平静。
走过她的人生的,安宁,平静的人。
——如果厌倦时,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吧?
厌倦……
——如果厌倦不了呢?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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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王宫千宵殿中,一众王女大臣悚耸而立。尧王摆弄着手中血淋淋的青铜重剑,轻巧得像摆弄着什么玩具。
“你杀了人?胡满?”
姜无极垂着头死气沉沉地跪在大殿中,若不是卫士架着,恐怕干脆趴到地上。
“你杀了人,还是孤的王长女。”尧王依旧摆弄着剑,声调没什么起伏。这让阶下诸人更加没了主意。
这是打算轻轻放过,还是重重责罚?
王女互斗暗杀不稀奇,现今成年的,少有没沾过自己姐妹的血。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杀人,杀的还是南尧第一位王女,这笔账,可就不好算了。
若放过,那证明尧王已经意属二十七王姬,即使不是继承王位,尧国之内也再没人奈何得了她。
若不放……不放,也只是再平添一具尸首罢了。
“胡满!孤在问你话!”
尧王将那把血淋淋的长剑从金阶上掷下来,嗤地一声钉在姜无极旁边的柱子里。姜无极终于抬起头。
“……”看见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尧王也默了一瞬。“你的脸怎么了?”
“恕宁插嘴,二十七王女方才被癔症所魇,宁一时手重,就成了这幅模样。”
……手重?
手可真够重的。
“胡满,你为何杀了你长姐,给孤一个理由。”她目光斜斜瞟了眼君宁。“如果理由让孤满意,孤可以既往不咎。听说,樊太女当时也在场,是和她有关吗?”
挑唆……尧王的最爱。利用手中的权力,挑唆本来感情亲密之人,让他们成为互相攀咬的疯狗,而她只是高高在上的抛出一块骨头。
然而这块她不屑的骨头,可能是金钱,是权位,是爱情,是……
命。
“胡满,你还记得十一岁那年,孤和你说的话吗?”尧王靠在宽大的王座里,像滩融化的猪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姜无极慢慢抬起头,她似乎真是个癔症初醒的人,有些呆滞地遥遥瞅着她的母亲。
十五年前,那是她唯一一次得到王以母亲身份的教导。让她刻骨铭心的教导。
她遵循了教导,所以——她现在变成了个什么东西呢?
被卫士架着的青年女子又无力地垂下头去,尧王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暴虐。
“胡满,这个来自异邦的女人,是她教唆你杀了你王姐,不是吗?”
——别说了。
“胡满,你是一个古老家族最后的血脉,也是孤的血脉。孤子女众多,但唯独觉得你最肖孤。孤想,你并不是一个无缘无故杀害长姐,我南尧的将军的——不堪大用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放到存稿箱里忘记设定时间了=_=,多亏又去后台看了一下
尧王开始发招啦~
☆、胡不满
这是要除去少拙姬了吗?北樊的太女,樊国唯一的正统传人,就算已经有丞嗣女,但如果她死了,那北樊还能平安无事吗?夺嫡,储争,党争,政斗,军权更迭……
听说这次把达拉罕打得屁滚尿流的战场新秀,是她的师兄。在北樊边境屯田的悍民,是她岳母的旧部。萧家仅存的子嗣正住在别院里,受她影卫的监管。北樊丞嗣女登上王位的必要条件,是娶仅剩的王子晗为后。王子晗,是少拙姬从永巷救出,如孩儿般亲自抚养的弟弟。
少拙姬,如果她死在这里,南尧还能再独尊二十年吗?
如果我杀死她,登上王位……
杀死……
姜无极感觉快跳出胸口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滞。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异常平静。
一个异国的太女,一个比天子还要权倾天下的王位。
这有可比性吗?她是傻了吗?
母王一定又露出愉悦的微笑了。她一定开心得呼吸急促,连身体都颤抖,她定然等不及自己说出那句话。
抬起头,姜无极对上君宁平淡,寂然的眼睛。
南尧最受宠的王姬对上北樊最尊贵的太女的眼睛。
姜无极想,她,一定是傻了吧。
“——你说什么!”
尧王十几年来第一次从王座上站起身,她沉重地迈动两步,抬起胳膊,指着跪在阶下的女儿。
“你再说一遍!”
“此次之事全因儿臣而起,与北樊太女无关。反而太女因儿臣受到惊吓,此乃儿臣,也是尧国对她的亏欠。这些年儿臣得其教导受益良多,却做出此等恶事,如今实在没有面目再见太女。儿臣恳请母王送樊太女归国,从此樊尧两国以姐妹之邦,戮力同仇,共立乱世。”
“闭嘴!”尧王扶着鎏金嵌宝的王座,怒目圆睁,气得浑身颤抖。“闭嘴!闭嘴!”
“母王,胡满?胡不满?”姜无极经常被狂乱控制的身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宁静。她昂着头,像暴风骤雨过后,终于晴朗的南国的天空。“母王,这么多年,您真的满足吗?”
“闭嘴!闭嘴!你这个——娼/妓!”
————!!!!!
娼——妓?
每个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世上真有一个母亲,会辱骂自己的女儿为——娼/妓?比男伶,比小倌更卑贱。比寺人更受人耻笑的,出卖肉体取悦同性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无极身上,她们连幸灾乐祸都忘记,完全是震惊的,鄙夷的眼神。
这其中只有姜无极的表情是平静的,她头也没低,没有反驳,也没有耻辱地,一直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把、把她拖下去,拖下去,砍了!砍了!”
御座上的女人从没像今日这样惶恐,仿佛被当众羞辱的是她自己一样。她别着头,愤怒地甩着袖子。诸臣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尧国不可撼动的天渐渐倾斜。
——色厉内荏,她们的王在害怕。
“砍了!把他给孤砍了,你们没听到吗?!”
“胡满姬申请‘人定’。”樊国太女,诡异地被暴风避开的君宁再次上前,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镇定得近乎冷情地说:“尧国古时不是有个规矩,当贵族犯罪时,若全身倒缚仍然能从水牢中逃脱,那么就赦免此人无罪。尧国不信神,不信天,只信人,人如果能战胜命运,战胜死亡,那么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将死亡强加给她。”
“人定?”
“樊太女竟然要求‘人定’!”
大殿里想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人定”从千年前出现开始,只有唯一一个人从这种不可能的刑罚中逃得性命。
后来,那个人成为姜氏王朝的开国之王。
“你要申请‘人定’?”尧王冷笑一声,忽然镇定下来。“‘人定’……好久没听过了。樊太女,你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女人,传说中把良心留在父胎里的北樊太女。吾女拼死为你遮掩,你却送她去‘人定’?”
“哈!”
“哈!”
“哈!”
尧王大笑三声,似乎遇见平生最好笑之事。
“人啊,真是想象不出的丑陋。每当我以为看尽地狱,都会有新的风景展现给我。”扶着御座,尧王慢慢坐下来。“来吧,让孤看看你、还有你们的心究竟能黑到什么程度!‘人定’?好啊!孤有一百五十四个女儿,用一个女儿的死换得平生一场大笑,值!值了!”
抬起头,被卫士拖走之前,姜无极不知为何忽然想再看看那名女子。从对方十五岁起,自己看着她从青涩少女,慢慢蜕变成一名秀雅又威严的女人。看着她,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滞。她只是变得沉静,更加沉静,眼中装的越来越多,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拥有的也会越来越多。
自己终归会成为过客,这没关系,因为她们还是师徒,是友人。耄老之时,还可以一杯小酒,两三书画,长歌击节,舞剑赏花。一生何其漫长,即便只是看着,如果只是看着,再无法见于阳光的心思,也会成为后世的一段佳话吧。
穿着北地深衣的女子腰背挺直,如同一颗秀逸的树。她立在那里,笼着袖,昂着头,神色宁和——终究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姜无极想,这真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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