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三哥是自己离开偏殿的。
不是在不清醒或丧失行动能力被挟迫的。
康氏让他在偏殿抄经文,他为何要离开?
约了她去赏月,又答应康氏抄经,却没有派人通知她,按说三哥不会把她忘了的……
……
还是那座牢房。
之前还镇定自若,颇有几分临危不惧大将风度的康氏,尤如枯藤上被秋霜打了的老茄子,干瘪苍老了不止十岁。
头发乱蓬蓬的,嘴唇干裂,面色苍黄。康氏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沦为阶下囚!
被关在暗无天日潮湿阴冷的地牢里,没有被子,只有一堆草!
一天只给一顿饭一壶水!
开始时她根本不相信会是这样的待遇,还有的是力气,不停地喊人,大喊大叫提各种要求,待到质问、威胁、哀求各种手段都用过后,阴暗的地牢依旧无声无息,外头没有任何回应。
寂寞的好象被遗忘于世。
牢门下方有一扇不到一尺见方的活页小门,每天的饭与水都是被从这扇小门推进来的,康氏与池荣厚都在小门打开时出声询问过对方,却没得到一丝回应。
从那粗鲁的一推一关上,可以看出对方的态度极为的不耐,货真价实对待囚禁者的态度,半点也不关心是死是活,甚至若是康氏娘俩不将上一次的水壶推递出去,对方就默认不缺水,不需要添加清水的。
没有动刑,人身暂且未受伤害,只是没有自由,吃喝与居住环境被虐待,被漠视至彻底——这在池荣厚眼中,还算不坏,至少绑匪不是太凶残,若是动刑,他年轻皮糙肉厚抗打,但是娘而不行,年纪大了,又是内宅妇人,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得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娘,他宁愿先听天由命,静观其变,不做没有把握的试探,万一惹怒了对方……
玄朗肯定会来救出的,只是所谓时间早晚而已。
他们眼下连关在哪里,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骂得再凶又有何用?不如保存体力与精力,只是……他轻轻揉了揉胸口,企图缓解那撕心裂肺的痛,不知是受了内伤之故,还是对方在水饭里做了手脚,自己竟然象个软脚虾似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厚哥儿!你起来,把这扇门砸开,娘不信他真敢要我们的命!”
几天的囚禁,磨去了康氏最后的理智,凭什么把他们关在这里?凭什么现在受罪受苦的是她和厚哥儿?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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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冷秋
池荣厚觉得无奈又心痛。
前所未有地恨自己的没用,妄他向来自傲,以为自己虽不如二哥英勇,至少也正经从小到大,不畏寒暑闻鸡起舞练过的,与那些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样,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掳,而自己在对方的手上竟走不下一招!
刚抬手就被拿下!
若不是他太自负,若是他当时感觉不对就大声喝问,也不至于娘没有救下来不说,连自己都一并被带走也无人发现!
他心底悔恨的痛,比内伤带来的绞痛要强烈数倍!他怎么就那么无能呢!
无能到让自己的娘亲受苦,每日残汤冷饭还只得一餐?康氏愈憔悴,愈暴躁,池荣厚的心就愈发痛如刀绞。
到底是谁干的?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这个仇,他是抱定了!
“……娘,您别急,再等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听了康氏让他砸开门的要求,池荣厚不由苦笑,莫说他现在身带重伤,手无缚鸡之力,根本砸不开那扇门,就算有,砸开之后呢?
他再无知,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外头没有看守,只要能出了这道门,外面就再没有了阻拦,大路畅通开了门就能回家。
“厚哥儿,娘等不了!这个鬼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你去,你去!只要能出去,我跟他们说,一准儿会没事的!”
再这样呆几天,她一定会疯的!
康氏近乎崩溃的喊叫着,缺水的嗓子嘶哑得厉害。不行,她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只要报了你爹的名号,不会有事的,你爹不会让我们有事的,他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康氏拼命摇头,乱成一团草的发髻更乱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黄的脸上淌过两行泪痕,怎么会这样?全乱了!
一定是弄错了,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谁……池万林他不会这样做的……
“……娘!对不起!是儿子无能……您再忍忍……”
池荣厚眼眶红了。强打着精神,忍痛挪到康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不想让康氏看出自己的伤痛。这几日,他几乎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很少挪地方,更是摆出一副打击过重颓废的模样,少言寡语,来掩饰自己受伤且四肢无力的事实。
他无能让自己的亲娘落入这种境地。若还要让她担心自己的身体,岂不更是不孝?
好在娘自从被关了进来,情绪就很不平静。而牢房里光线不好,他又刻意躲在背光处。娘看不到他的脸色,竟被骗过去了。
“不关你的事!厚哥儿,娘真的呆不下去了……”
“嘶!”
池荣厚胸前一痛,忍不住溢出低低的一声**。
康氏情绪激动,手臂挥动的幅度很大,连续几下撞在他的胸前,池荣厚本就是强弩之末,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意志力强,勉强撑着,康氏这几下不算很大力,若搁在平时,对他是不痛不痒,现在却被撞得心血翻涌,额头顿时就冒了一层汗,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险些栽倒。
“厚哥儿!”
康氏没有忽略那声压抑的痛呼,池荣厚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所有激动的喊叫顿时嘎然而止,些许的微顿之后,她重新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意:“厚哥儿,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两手伸出扶住了池荣厚的脸颊,睁大眼睛,端详着:“脸怎么这么白?”
“没不舒服,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脸色能好到哪去?”
池荣厚仗着灯光昏暗康氏也看不太清,用了几分不耐烦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企图敷衍蒙混过关。
康氏将信将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象以往每一次担心他不舒服一样,去试他的额头体温,掌下却湿漉漉的,摸了一手汗。
“这么冷,你怎么出了一头汗?”
康氏却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厚哥儿,你老实告诉娘,到底怎么了?”
“真没有……刚才不是着急您老人家嘛,这才急冒汗了……这有什么好瞒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还说没骗我,我刚才也没说什么,能让你在这种地方急出汗来?”
康氏的执拗,池荣厚自然是知晓一二的,她起了疑心,总要给个理由才能唬弄过去,不过,他也有应对的法子,头一耷拉,眼皮低垂,颇有几分沮丧,声音不用装,也带着虚弱:“真没病,娘,您就别问了……吃不好睡不好的,您还指望我能生龙活虎比牛还壮?脸色差点身子发虚就对了,您看您,不也没平时年轻好看了?”
“真的吗?”
康氏似乎被哄骗过了,那天那人是踢了厚哥儿一脚,不过,应该不会踢出毛病来吧?但当时厚哥儿不同与平常,那脚踢在胸口,踢得又结实,不会真踢出好歹了吧?
“不是被踢伤了?脱了衣服给我看看!”
要不是药的问题?可给她的时候明明说了,没有后遗症,只是会让人暂时行动迟缓,失去武功,药效过了就没别的症状了。
十二时辰的药效,按说早就过了。
一想到池荣厚可能受伤了,不管是被踢还是药物造成的,康氏的心象烧了锅开水,烫得心尖一溜水泡,痛悔难耐。
“别!真没事……您别看了,男女有别,娘我都多大了……”
若真脱了衣服给娘看了,就瞒不住了,池荣厚自然百般不愿,他自己趁着康氏睡着时偷偷察看过,胸口位置好大一片淤青,就算康氏不知道他受了内伤,光看这些外伤,就不知要掉多少眼泪。
打小娘最疼他,平常磕着碰了,一丁点儿的小伤口她都紧张得要命。何况这一大片?
“我是你娘!多大也是你娘!坐好别动!”
康氏哪会被他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调调说服,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生养的孩子,多大在做娘的眼里,也是孩子,怎么就看不得了?
漫说还只是让他脱了膀子,看看上身,小时候,光屁股都天天看的!
“是是,多大您都是我娘………真不能给您看,我得给我媳妇儿留着,只准她看……”
池荣厚继续打着精神与康氏打哈哈:“我向来皮实,二哥踢我多少脚都没问题,那么一小下,跟挠痒痒差不多,会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没睡好,这几天就有点头晕,被您吵得头疼,又劝不动您,这不才急出汗了么!”
这几天头晕!
康氏一下子被这几个关键字眼击中了,她一把抓住了池荣厚的胳膊:“你从哪天开始头晕的?是不是这几天都这样?除了头晕,还有哪里难受?是不是全身没劲?浑身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