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仍旧不动。
明珠心里难过极了,看来,相公,她的相公,真的已经垮了,已经被她这个一叶障目、只会闯祸惹事的娘子击垮了。
太医说,齐瑜是因情志而导致的肝气郁结。齐瑜从小沉闷寡言,总爱把事情憋在心里向不外道,处理政事上虽然运筹帷幄、处事不惊。可是从明珠瞎眼以来,他心里就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明珠这次的“骨灰”彻彻底底将他击垮了,因此,很有可能齐瑜是故意将自己禁锢封闭起来,甚至封闭到就连明珠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
“小姐,您别难过了,只要你还活着回来,咱们姑爷就有希望恢复了不是么?小姐……”拾香等人忙来劝说,递手绢的递手绢,搀扶的搀扶。
明珠浑身疲软地站起身来,抬睫一瞧,只见窗外夜色下,庭前栀子花已经冒出了洁白的花骨朵。明珠拖着茜色石榴裙摆慢慢走过去,手慢慢撑靠在挂着珠帘的门廊上。明珠想,丫头们的话自然是在理的。从前是齐瑜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她,保护她,那么现在,是该她守护他、还他的时候了。
过得几天,拾香传来母亲陈氏前来探望的消息。
拾香这几个贴身丫头,明珠总会从她们身上想起燕书那个小蹄子。那个贱婢,她以前待她不薄,但凡好吃的好玩的,从没亏待过她,可是,谁知道她和明菊一样,表面上温顺乖巧,内里不知藏有什么机巧心思。去皇觉寺上香那天,是这贱婢挑唆着她去的,不是她往云容喝的豆乳放了泄药,云容也不会半途要去恭房,而她,更不会撞见那个太子朱承启。——燕书是被薛枕淮勾引收买的。薛枕淮那个混账,的确如齐瑜所说,表面上笑若春风,实则心怀鬼胎,从踏进齐家那天、甚至接近她的那天就有目的了!他得知齐瑜对明珠的感情,便由此利用这点继而与太子勾搭成奸,企图以大义灭亲的方式逼迫齐瑜写下那份招罪书将齐老爷拉下朝政舞台。太子自然是失败了!可是燕书那个贱婢呢,就在齐瑜精神失常之后,她又不知何时勾搭上了齐家的大少爷,大少爷暗慕此女良久,便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给放了!明珠听后气得差点没晕死过去,原来,她从不知道,燕书这个贱婢,手段居然如此“高明”!
当然,如此以来,当明珠同样以质疑目光去看其他三个丫头,三个丫头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拾香,居然有天轻声轻语地问明珠:“小姐,你会连拾香也不相信了么?”当时,明珠不知如何回答,也许,燕书和明菊之事,早让她心里涌起一抹自己都触碰不到的戒备,这种戒备,是无法避免的。
拾香传来母亲陈氏来到齐家这会,明珠正陪着齐瑜讲他们小时候的事儿。齐瑜虽意识不清,但对她的亲近总算不那么排斥了。明珠每讲一句,他便“哦”地一声点点头“明珠”,明珠再讲一句,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哦,明珠”,如此,陈氏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令人心酸的一幕。
陈氏别过脸,鼻子一酸,然后,才走近明珠跟前坐下来微微笑说:“明珠,我是来接你回娘家的。”
此言一出,明珠顿时惊了:“母亲,您、您老人家在说什么?”
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前眼瞎那段日子,她是死活要摆脱这门婚事,现在,就因为齐瑜变痴变傻了,她就要来接她回去?
手中一包漂亮的紫色贝壳攸地掉落在地,那是曾经她和齐瑜一起在海滩玩耍捡回来的。
陈氏倒也淡定得紧,她把贝壳捡起来递到明珠手里:“你这孩子,你看,为娘这还不是为你好?为娘又没说让你和相公和离,我这意思是,以前你在他们齐家能够安然无恙呆着,那是因为你相公这里是好的——”说着,她指指头部,又语重心长道:“现在,你相公已然神志不清了,你呆在这里,是想被这里的人欺负死是不是?”
明珠不动。
陈氏又道:“明珠,得知你从太子府里死里逃生后,为娘天天都在给菩萨烧香还愿,尤其得知你眼睛也好了,为娘几乎没高兴得几天合不上眼。我的女儿呀——”她抱着明珠,慢慢拍她的背:“为娘是再也不想让你受委屈了受嫌气了,尤其是你知道自你从太子府里活着回来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背地里嚼什么吗?”
明珠一惊:“她们嚼什么?难不成是嚼我和太子有染?或者已经被太子玷污了不成?”
明珠越想越窝火。
陈氏冷笑:“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我女儿也不必理会,不过,你倒是可以放放心心告诉为娘,那只“畜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没有?”
明珠想笑,却笑不出来。事实上,豆腐掉进灰里,既不能吹,又不能打,她和太子的关系,倒还真的不好说。
“明小姐。”
一道声音低低传来,明珠抬起头,蓦然想起了太子那张温柔而阴冷的笑脸。
是的,很难想象有这样一个人,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命几个流脓生疮的臭乞丐将你绝情地“玷污强/暴”,又在你被“玷污、□□”之后每天处于后悔、内疚、痛苦的疯狂折磨中。
明珠是被他囚禁在一处周围拆了夹板的水榭院落,有一天,当明珠从昏睡中睁眼醒来,看见的就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床畔:“你终于醒了。”他说,目光渐渐温柔:“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让那个姓薛的把你眼睛治好?又为什么非要把你关在这里?”明珠恨恨地盯着他。太子又道:“因为——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的相公,也就是齐家那一窝子,将如何被我折磨得生不如死……”说到这里,他眸光阴阴一冷,手又渐渐地抚向明珠脸颊,见明珠厌恶地把头一偏,他又微微笑道:“至于把你关在这里么,是因为,将来——孤除了让你做我的妃子外,还要让你因为得不到孤的垂怜,而妒意恨生!”说着,他整整衣袖,掠掠发冠,又“嗯咳”一声,笑盈盈撩帘出了厢门。
那一天对于明珠来说,心里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吐又吐不出,按又按不下。因为,其实她一直也在疑惑,朱承启那只畜生,到底有没有碰过她的身子?
为了让她安静乖乖地呆在那间水榭,宫女们常常给她房里添加助眠的迷迭熏香。那天醒来,两个人尽管都穿戴整齐不见衣物半点紊乱,然而,万一要是朱承启那只畜生趁她意识不清做了什么,明珠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她和齐瑜至今还未圆房,床底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啊!
“母亲,您不要劝了,我是不会跟您老人家回去的!”明珠强制镇定,又转身看看旁边还呆坐着不动的齐瑜:“至于你担心的那个问题,女儿向您保证,根本就没有!——没有!”
明珠又斩钉截铁重复两遍,陈氏看闺女态度如此坚决,又听她和太子没有什么,倒也不好劝说,只松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叹息,摇头走了。
而陈氏一走,明珠立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相公——”她看着齐瑜那双清澈的眼眸,探袖交握着他的双手轻声地问:“我是说、我是说,万一你哪天发现我早已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你还会嫌弃我吗?会吗?”
贞洁,是一个被女人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明珠好歹也是读《列女传》长到的,《列女传》里常有那些不慎被男子稍一触碰便会断臂跳楼、残害自己的诸多刚烈女子。明珠性情外放,虽说不至于做如此激进之事,然而,不激进并不表示不在乎。尤其是,对方还是那样一只“畜生”。
齐瑜自然无法回答,他是个傻子,这个傻子白衣墨发地坐在那儿,目光清澈,眼神纯真,若不是众人深知内情,还以为这是个仙风道骨的年轻僧道呢?
明珠对他摇头长长、长长叹了口气:嗳,相公啊相公,你到底什么时候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第一卷完)
☆、第一章
其实,齐瑜痴傻对明珠来说也并非坏事。
这个男人,从前老是端着傲着,沉沉稳稳,一丝不苟,用明珠话来讲,就是“三脚也揣不出个屁”!现在可好了,明珠一走到哪儿,齐瑜就跟到哪儿。只要明珠说一声“相公,我口渴了,去给我倒杯水”,很快地,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便马上递至明珠手中。只要明珠再说一声:“相公,我的胳膊好酸啊,你给我揉揉……”,呵,这个男人,便会乖乖地像个木偶似地站在她背后揉揉捏捏,并随着明珠口里一声声哼哼唧唧,明珠的整个身子,都快被这个男人揉化了。
看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明珠和齐瑜的角色彻底颠换过来了。想当初,明珠像只哈巴狗跟在这男人身后转悠,现在,位置对换了,是齐瑜像只哈巴狗跟在她身后转悠。当然,“哈巴狗”这词儿是难听了,可是要说齐瑜对她的衷心程度,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字眼形容了。
某日,明珠到齐老太太那里问候请安,大房的嫂嫂柳素素只用眼睛那么狠狠剜了她一眼,谁知,被齐三看见了,只当柳素素要对她做什么,当即面无表情,煞神爷似地“啪啪”两巴掌就朝柳素素扇过去。柳素素一张俏脸差点就那么开了花,堂堂的府宅大厅,当着那么多的公子小姐还有姨娘,柳素素气得就那么捂着帕子又哭又嚎,最后,齐老太太尴尬地点点拐杖:“嗯咳,哭什么?!哭什么?!”她骂道:“你小叔如今有病,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让他三分,甭说是两个耳光,挨一顿窝心脚都不稀罕,你个当大嫂的,怎地连这点子肚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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