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抬头愣了一愣,这才惊觉原是自己喝高了,甩了甩头,哪里是明珠,分明是一个丫鬟装束的年轻少女。
“你就是燕书?”齐瑜直起身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竖竖衣领。
燕书赶紧跪下身来:“是的,姑姑爷,请问、请问您叫婢子来,依旧是要向询问小姐失踪之事吗?”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虽然极力镇定,但手指却死死揪住地上的一片碧绿色绣花裙角。
齐瑜自然注意到了,他斜睨她一眼,只慢悠悠重又坐回靠背雕花椅子上,又整整袖衫,才微微勾着嘴淡淡地笑说:“哦,你家小姐的事儿当然也要问一问。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件不相干的事儿本少爷有些纳闷——”说到此,声音加重:“咱们东朝的皇太子殿下,你几时招惹过他的?”
窗外的夜色映着齐瑜的脸,齐瑜的眼睛尽管清润而温雅,然而,此时映在燕书的眼里,却是阴冷、幽暗而复杂。
燕书一愣,她压根就不知道,自那次汤圆事件后,齐瑜就开始注意她这个叫燕书的丫头了!
明珠性格太直,做事冲动又粗心大咧,虽然有时候说话刻薄是刻薄点,但只要她相信一个人,就会没心没肺拿全部心思去相信,就拿她对陪嫁几个丫头来说,只要她们说什么,她都不会有所怀疑,不仅不怀疑,她甚至觉得,这四个丫头衷心的程度,简直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燕书是齐瑜把四个丫头统统叫来问话之时开始留心的。
所有的人都相信明珠会把细针包在汤圆里戳破他的喉咙,可他不信!
他把四个疑心的丫头叫到跟前,并故作失落心寒地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不要传扬出去,否则会对你们的小姐不利,可懂了么?”四个丫头连连应声说是。齐瑜背着手一顿,又说:“不过,我还是非常想知道,你们的小姐,真的恨我已经恨到这步田地了么?”
他说这话时,语气表情都是真诚的,仿佛只要一说出来,对明珠的呵护与热情就会大大减低。
丫头们不知如何回答,小姐恨齐瑜,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们,又该怎么回答?
——她们不知如何回答。
齐瑜不温不火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终于,扫了须臾,这个叫燕书的丫头便抬起头来了!
“姑爷——”
她的眉目表情是一副大义凌然的衷仆义婢,并且,像是要极力证明什么,她看着齐瑜,一字一顿地说:“请、请姑爷您不要将此事儿怪罪到小姐头上,这事儿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有意挑唆小姐这么做的!姑爷,你要怪罪,就怪婢子吧!”说着,将头又是重重一磕。
也许,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刹那,齐瑜才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她燕书的。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聪明的,然而,有句话却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其他的三个丫头都不吭声,偏偏她却做得如此招摇,不仅招摇,还心急得有些过分。
齐瑜觉得,都说一个人她在想什么,做什么,都和她的经历出生以及遭遇挂钩的。齐瑜后来派人暗查,原来,这个丫头是罪臣之女,若非被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嫂换了十两银子卖进明府的,她也不可能到明珠身边当一个使唤丫头。齐瑜想,或许她故意把那针放进汤圆、用黏黏的糯米包一层,又不做那么绝,很可能她是眼瞅明珠快要原谅她这个相公了而故意来挑拨里间的!只是,为什么她要里间他们?——难道,仅仅是看不得她的小姐日子好过?仅仅是因为跟着小姐嫁进齐府受了不少委屈而不甘心?
——比如,她的那个大嫂柳素素就好几次把她当成明珠的出气筒、狠狠甩过她几巴掌……
齐瑜的大意就是没对这个丫头当即处置。
现在,面对齐瑜的这番回话,燕书刚开始还在装傻装愣:“姑爷,您、您说呀?什么太子?婢子可听不懂?”又道:“姑爷您是知道的,婢子燕书打小生在明府,连皇宫都没进去过,甭说是太子,就是太子身前的一条狗、一只猫都不曾碰过的,何来婢子几时招惹了东朝的太子殿下?”
齐瑜默不作声,他倒要看看,这个丫头,还能镇静多久?
“哦?你不认识他?”
齐瑜挑眉笑了笑:“如此说来,这就奇了,你既不认识他,可我昨儿进宫的时候,咱们这位太子爷还亲自拉着我笑说,‘你们府上有位叫燕书的丫头不错,只可惜这么好一个姑娘,偏偏是小姐身子丫头命’,看样子,是对你一见钟情,大有讨你入府之意……怎么?你没见过他?欸?我当时还纳闷,堂堂一个太子爷,何时留意起咱们府上的一个丫头?难不成是上次他来咱们府上做客,无意间撞见的你?”
燕书脸色一下变了!
太子,她确确实实、千真万真见过的!
齐瑜分析得不错,原该大家闺秀的她,忽然有一天被卖进明府做丫头,虽然知天乐命,和明珠的感情也不错——尤其是,从明珠那儿讨的恩惠也不少。可是,人的*总是本能的,那深扎在心底最原始的“*”,只要不泯灭得干干净净,便很容易被人一撩,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她是被薛枕淮三言两语的挑唆将明珠诱骗到皇觉寺的。
薛枕淮有个“风月班头”的美名,只要他一出手,十个女人九个酥倒。
薛枕淮和太子在密谋什么?她不知道;太子和明珠有什么牵扯,她更不知道?现在,齐瑜这样一说,她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原来,齐瑜并不知道她将明珠骗到太子那儿的事,便想了想,赶紧解释着说:“姑爷这话真是折煞婢子了!许是、许是——许是上次太子殿下到咱们府上做客,正巧婢子经过花园的时候无意间碰上的……”
就这样,齐瑜的一番激将,她果然很快被套了进去。
齐瑜手揉着太阳重重吸了口气,看来,他所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
终于、终于发生了!
次日清晨,淡青的天色刚刚透过雪亮的窗户纸,齐瑜低声向荣贵吩咐了些什么,又把一封密折让手下一个官员交给自己的父亲齐季林,然后,便整冠扯袖,官服博带,一个人乘了轿子,面无表情来到一个地方。
一个威严森冷、大气恢宏的东宫府邸。
“哦?令夫人不幸走失?三郎打算在朝部休职几日?……咳,三郎啊,不要怪孤这个做储君的铁面冷心,你也知道,最近我父皇卧病在床,朝部各大各小的政事都要孤亲自处理,瞧,这南边又是闹蝗灾又是闹地震的,你这一休职……三郎,只怕很多事情周转不过来啊?”
当乳黄色的茶汤徐徐地从壶嘴里注入青花茶盏,长相气质都很英俊的男子遂一边撩衫落座,一边向齐瑜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个年轻不到三十的皇太子殿下,他穿着一袭杏黄绛纱蟒绣袍服,眉眼俊朗,笑意亲切,除了肤色显得幽暗冷冽并不那么白皙透亮,可以说,这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没有一点做太子的架子之势。
正殿内的几个宫婢捧了托盘一一奉上水果茶点来。
齐瑜倒也并不插话,只鞠了个身,顺着他的话闲扯几句,这才一边撩衫落座,一边笑着说:“让殿下见笑了,微臣也知此举实是汗颜。不过,拙荆和微臣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因此,她这么一走失,微臣虽不知她是故意因那日和微臣拌嘴而一气之下离府出走,还是有歹徒的故意绑架勒索而为?总之,若微臣找不到她,说句没出没息的话,微臣这辈子就是死,也不瞑目!”
太子似乎大感意外,手持茶盏,凤眸微眯,仿佛要在齐瑜脸上生生盯个大窟窿。
齐瑜微微一笑,又道:“再者,拙荆以前在闺门时,可能被我这个未婚夫性子惯得太过娇宠了一些,那时候所惹祸事也不少,今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明天又不小心得罪了那个,若是对方是个‘君子’还好,但倘若万一遇见那起气量狭小心窄的小人,微臣只担心——”
他似乎话里有话,一顿,又道:“哦,当然,若真有小人使坏对拙荆不力,或者有丝毫损伤,这微臣也是不怕的,微臣这辈子其他本事没有,但是,那等‘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胆量气度还是有的!所以,微臣就想知道,若真有此人,那么微臣得尽快找到才是!”
荣贵明菊等提供的线索、尤其是那枚映着章纹的宝石戒指,齐瑜抽丝破茧,已经十二万分笃定那日茶寮打算强/暴明珠的主谋就是这个他向来瞧不起的太子!
看来,到现在齐瑜还以为是明珠做闺女时不留神得罪了这个心胸狭窄之人,他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若你真敢对我的娘子有所伤害,那么,他齐瑜手里握着的把柄多的是,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叫他这个太子不仅就连储君做不成,而且,还要让他死得相当难看!
太子自然听出了这齐家三郎的话中之话,他慢悠悠喝着茶,微微扯起嘴角,既不出声,也不作答。
终于,两人又喝了会茶,齐瑜觉得自己该撂的话已经撂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告辞,突然,一直保持着面色不该的太子朱承启忽然将手中的描金折扇一展,一壁站起身把玩着,一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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