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他脚底打旋，哧溜一下背过身去，抬头四望，感慨道，“这天儿，还真好啊！”

可连天气都同他作对，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此时突然一声惊雷，顿时，墨点般的雨滴就哗啦哗啦地浇了下来。

胡十九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孙五气急败坏，可又不敢怎样，将手中的抹布撑开挡在头上，向着前厅跑去。越是着急，腿脚就越拧起了麻花。

他一不留神，居然就在快要到了的时候，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本来就不怎么漂亮的脸上，更是狼狈无比，犹如一颗不慎落入泥浆的苦瓜。

身后，笑声更响，有小癞子的，有胡十九的，甚至，孙五觉得，还有赵六和那个伙计们的。

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恶狠狠的诅咒着，门牙似乎更疼了……

“十九，这儿没什么活了。你先回去吧。”小癞子蹲在地上，笑够了，转头对胡十九说道。

胡十九难掩笑意，她看了看水房，的确，今日该她洗的碗，在大家的帮忙下，很快就洗完了。

九儿也点点头，示意胡十九先走。

“那……”

“别这，那的了，有什么活儿我帮你干。”从刚进来就一言不发的赵六突然说道。

“哟，小六子，”小癞子举起一只湿淋淋的碗，赵六吓的刚要躲到一旁，就被小癞子一把夹住了他的脖子，“够义气！”

小癞子点点头：“我喜欢！”

就连安静的九儿，也向着赵六比起了大拇指。

“哎哎，都是水，都是水，”赵六有些难为情的笑着，又指着小癞子手中的碗说道。

“水？水！”小癞子扬了扬手中的碗，将碗中的余水顺势泼向赵六，“喂喂！”赵六佯装恼怒，可是也撑不住笑了，这感觉，真畅快！

九儿在一旁无声的笑着。

胡十九看着他们三人，在醉翁楼的时间越久，她那颗曾经轻飘飘的狐狸心，似乎，就越来越变得满满当当……

第五十二章 寒梅

城外，僻静的小巷内，“师傅！”

一声清脆的呼唤，映出如花的笑颜，为这座死寂的院子带来了勃勃生机。

“呵呵，可是淋到雨了？”看着胡十九微湿的鬓发，老人含笑问道。

“没有，”胡十九笑嘻嘻的回答，红扑扑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胡十九心急要过来，因此，当天空中还在飘着零星的雨点时，她就冲出了醉翁楼。

这孩子，又是一路跑来的吗？

跑着来上工，跑着去干活，跑着来到这个清冷的小院，这个孩子，总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忽闪着她明亮的双眼，好奇又欣喜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不知是什么样贫苦的人家，才能有这样乐观无忧的孩子。

老人决定过些日子，去趟胡十九的家，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

“师傅，今日十九还是练习认路吗？”

虽然，凭嗅觉，胡十九在密道之中，从来不会走错，但如若每次都要走走停停分辨方向，这看似短暂停顿的时间，却会在有朝一日开闸放水之时，变成人命关天的大事。

因此，老人一定要训练胡十九凭着记忆，甚至凭着直觉，都要将这条密道走的畅行无阻，犹如平坦大路。

于是，还未等老人开口，胡十九便大步走向那间曾经废弃已久的房屋……

当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冷香之时，那扇破旧的房门后，探出了胡十九尖尖的脸庞。

“师傅！”她轻轻抽动鼻头，满脸沮丧，“我又出来迟了……”

老人笑着招手让胡十九过来，胡十九耷拉着脑袋，刚走到树下的石桌前，她惊喜的盯着桌子，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般的事情，又连忙转头看向老人。

“第三盏寒梅，我刚刚冲好。”老人点点头，给予胡十九肯定的答复。

刚刚冲好！

胡十九一声欢呼，原地蹦起，差点撞上石桌。

“师傅！我成功了！”

“是！”似乎被胡十九的欢天喜地所感染，老人不由的微微红了眼眶。

寒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此茶，每一次的冲泡都需用特殊的手法，更有着相当严格的时间。因此，纵观醉翁楼，甚至整个琅京，能够将这茶冲的出神入化的，唯有醉翁楼的掌柜徐清。

而那个沉默安静的九儿，目前也只是停留在墨守成规的模仿之中，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一时间却也难领会其中精髓。

其他诸如孙五之流，平日里更是连见到此茶的造化都没有。

前几次，每当胡十九出来的时候，老人早已饮下三盏寒梅。而今日，第三盏寒梅才刚刚冲好！

这其中的差异，不言而喻。

“师傅，我没有在密道里面跑呢！我是用‘走’的。”胡十九特意加重了语气，有些得意的说道。

“哦？为何？”

“因为，”胡十九刚要绘声绘色的描述，可是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渐渐变得黯然，“因为……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密道里光线很暗，酒窖里又人数众多，如果……大家都跑起来，会有人受伤的……”

但愿那一日永不到来。

如果酒窖里的数百名伙计，在那条狭长的密道混乱奔跑，或许，还未走出密道，就会在里面摔倒，甚至被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胡十九猛地摇头，那情景，太过惨烈，难以想象。

“如此，时间便是够用了。”老人没有注意到胡十九的异常，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出神的看着那间通往地下酒窖的小屋。

酒窖的密道，老人曾经走过几次，当时因为是有专人指引，因此也要将近一个时辰。而按照他的计算，如果开闸放水，那么当水漫酒窖之时，大致最少也需要四个时辰。

此时，胡十九一个来回，寒梅才刚刚沏好第三盏，如此，时间便绰绰有余。

老人沉吟着，在心中默默回想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发现胡十九同样出神的看着那间通往密道的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九，”老人唤道，“为师现在传授你酿酒之法，你要认真听好了。”

胡十九每一次进入密道，她的心情就如第一次进去一般，如此构思精巧的隧道，如此恢弘壮丽的酒窖，这都是师傅的一片心血。虽然，师傅命她练习认路，可是胡十九却有不同的打算。她正在暗暗盘算自己的计策，却听得师傅的话中提到了“酿酒”！

一时之间，似乎有道光亮穿过厚厚的云层，直达胡十九的眼前。

“酿酒？”难道是自己太渴望，所以产生了幻听？

“酿酒。”老人整容说道。

“酿酒！”胡十九的视线从那间小屋瞬间转移到老人的面上，她瞪大了双眼，似乎想确认刚才听到的，可曾是真实有效的话语。

老人神情依旧凝重，只是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是，是，师，师傅。”胡十九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该怎么做？师傅，请坐。”

她用袖子擦了擦老树旁的那块石墩。

看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胡十九，老人微微摇了摇头。这一下，却让胡十九更紧张了。

她站得笔直，不住用手攥着袖子。

这孩子，一紧张了就会如此……

老人缓缓坐在老树对面，示意胡十九也坐下。

胡十九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

“十九，你这又是做什么？”胡十九这副如临大敌的神态，让老人有些无可奈何。

“回师傅。十九在学习酿酒。”胡十九聚精会神的看着老人。

老人一怔，不由失笑。

“傻孩子，你盯着我看，就能知道酿酒之法吗？”

在老人和煦的笑容下，胡十九偷偷缓了口气，神情也放松些许。

“过来。”

胡十九连忙走到老人身旁。

“十九，何为酒？”

酒？

“就是好喝的水……”胡十九蓦然想到在狐山之时，老狐狸惑与对人间“酒”的形容。

她脱口而出，却又迅速以手掩口。

“呵呵，呵呵……”老人没想到胡十九给出这么一个简单直白的回答。

这话，虽是童言无忌，倒也有几分道理。

老人站起身，指着酒窖的方向，神态凝重，自豪，“十九，记住——徐家酒，有情，有灵。”

第五十三章 酒事

“酒，也会有情，有灵？”胡十九的神色愈发迷茫。

胡十九相信，万物皆有情，有灵，只是，这人酿出来的酒，怎么也会如此呢？

不过，师父的话，她深信不疑。

胡十九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看去，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天锅下的熊熊烈火，耳边，似乎又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号子声。谁又能想到，在那座平凡无奇的小屋下，居然隐藏着那样一座惊人的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