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眉黛言罢,南絮忽然侧目剜了她一眼,眉黛见了心下一惊,连忙住嘴,讪笑道:“我的意思是,娘娘这几日无端劳累,又像几年前刚被封作皇后时那样了。”
南絮闻言似恍然大悟,偏首望着张均枼,又惊又喜,自语道:“莫不是有了……”
瑾瑜亦喜上眉梢,问道:“姑姑,要不我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你留在这儿,”南絮同瑾瑜说罢,又与眉黛道:“你去。”
眉黛一愣,满脸的不情愿,问道:“为什么是我呀?”
“瑾瑜做事比你周全,理当留在这儿伺候着,你过去就当是跑个腿。”
眉黛看来仍是不愿,瑾瑜见势,笑言道:“姑姑,还是我去吧。”
瑾瑜言毕立即越过她们二人出了暖阁,南絮嘱咐道:“你见了刘院使,莫说是过来给娘娘诊断是否有孕,只说是按期请脉。”
“是。”
瑾瑜方才离开,张均枼便已悠悠转醒。却未睁眼,仍是单手撑额,朱唇微张,略是不悦。问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眉黛听话怔怔,不敢接话,南絮倒是镇定自若,恭敬禀道:“娘娘,该用午膳了。”
张均枼睁眼。侧首看了看,南絮见她如此,阔步走近将她扶起。
谁想张均枼近来胃口亦是大不如从前,坐在桌前放眼望着那一桌子油腻的菜,腹中忽的翻江倒海,嗓子酸楚,一阵干呕。
张均枼随之涌起火气来,只怨憎道:“怎么净是些油腻的东西!”
殿内都人皆不敢言答,纷纷垂首,似乎惊怕。连南絮也未曾言语。
张均枼见无人答话,火气愈发旺盛,斥道:“陆掌膳呢!让她过来!”
听言众都人唏嘘不已,却始终无人敢动身,张均枼陡然拍案,站起身道:“怎么本宫都叫不动你们了!”
“娘娘息怒,”都人见势不妙,连连伏地叩首,唯独南絮快步出了殿去,不久将陆掌膳带了进来。
那陆掌膳方才步入殿内。见了众人皆跪在地上,便猜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当即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娘娘。”
“陆掌膳。”张均枼目中仍是充满了火气,“你可知本宫近来胃口不好,为何还往坤宁宫送这些油腻东西!你莫不是想饿死本宫!”
“回娘娘,”陆掌膳不敢抬头,吞吞吐吐道:“奴婢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实在不知娘娘喜好清淡……”
“你不知?!”张均枼怒意难平。“好,那本宫此回就让你长长记性!”
张均枼侧首,疾呼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二十!”
那陆掌膳闻言自然惧怕不已,连忙磕头,哀求道:“娘娘,娘娘恕罪,奴婢已长记性了,娘娘饶命啊娘娘……”
张均枼见陆掌膳已被拖出去,心下又不免自责,不过是犯了小错罢了,并非不可饶恕,何至于如此重罚!
可她意已言明,这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又岂能收回。
她重重坐下,单手扶额,双目紧闭,看来极是疲惫,连气息都明显粗重了几分。
“都起身吧。”
张均枼久久又开口:“姑姑,晚些时候你送瓶金疮药到陆掌膳那儿去吧。”
南絮听此并不惊奇,因她已伺候张均枼四年,早习惯了她如此性子。
她总叫人先尝了苦头,而后又给人甜头。
“是。”
张均枼睁眼,侧目左右两边都看了仔细,皱眉问道:“瑾瑜呢?”
南絮正想答她,彼时却见瑾瑜领着刘文泰疾步赶了来。
“娘娘,”瑾瑜入内侍立在一旁,轻轻唤了声。
刘文泰到此首先给张均枼行礼,屈膝跪地,恭敬言道:“微臣刘文泰,参加娘娘。”
“起来吧,”张均枼说话间仍是有气无力,显得虚弱无比,只言道:“你是来请脉的?”
“是,”刘文泰站起身,见张均枼如此神态,似乎极是不适,于是略略蹙眉,问道:“娘娘凤体似乎欠安?”
张均枼长吁了一口气,回道:“近几日时常疲乏,有些嗜睡,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正巧刘卿此回过来请脉,就来给本宫瞧瞧。”
刘文泰听罢连忙自腰间医药箱中取出一块软垫子,张均枼见此便将手置于其上,刘文泰又取出一块锦帕,将张均枼整只手全都覆住,而后方才为她诊脉。
这刘文泰眉头深锁,似乎端详不出什么一般,良久才自语道:“盘如走珠,尺脉按之不绝。”
“敢问娘娘,上一次月.信是什么时候?”刘文泰问道这个,脸颊微微泛红。
张均枼闻言不免愣住,盘如走珠,分明是喜脉,可她自己却是诊不出。
“娘娘上回月.信是在腊月初,这个月还未至,恐怕得晚了好些日子,”南絮答。
南絮方才说罢,刘文泰便陡然收回手,跪在地上,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啊!”
张均枼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反应过来,忙道:“快起来快起来,刘卿,本宫果真是喜脉?”
“娘娘脉象微弱,可时而滑而有力,确是喜脉无疑,只是娘娘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恐怕近来得好好儿调养调养身子了。”
“那你说,本宫应当如何调养?”
刘文泰略显羞涩,左右扫了眼,言道:“切忌行.房.事,多歇息多走动,少动怒。”
张均枼连连点头应是。
刘文泰不忘提醒,“娘娘体弱,应少用安胎药,多了,恐怕适得其反。”
“好,本宫记住了,”张均枼言毕抬起头,笑脸相迎,望着南絮道:“快快取些银两来。”(未完待续。)
第卌七章 欣喜染眉梢
张均枼初得知此消息时,原本已吩咐眉黛去往乾清宫告诉朱佑樘,可眉黛方才出了坤宁宫,又被她叫住。
她说,陛下晚些时候过来,到时再告诉他也不迟。
天色将晚,原本亮堂堂的坤宁宫已逐渐昏暗,朱佑樘这会儿方才过来,只是张均枼早已歇下。
“陛下。”
南絮微微福身,朱佑樘随手一挥,道:“不必多礼,娘娘呢?”
“娘娘已歇下了,”南絮毕恭毕敬的答。
“这么早,晚膳可吃了?”
“吃了。”
朱佑樘方才说话间已进了暖阁,只见张均枼侧身躺在软榻上,一手压在额下,一手置于额前,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双目紧闭,气息均匀,睡得极是安详。
她睡得香甜,看来便知是疲乏,唯一不足便是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似乎病了一般。
朱佑樘走去站在软榻前看了她一眼,不经意眉头紧皱,怜惜她等他已等得睡着了,而后轻手轻脚掀起绒毯,本想将她抱回床榻上,不想方才掀起绒毯,她便恍恍惚惚的醒来,睁着眼睛看他,笑意浅浅,一双桃花眼透着万千星辉,晶莹好似星辰。
见她这般望着自己,朱佑樘亦笑得温柔,问道:“你笑什么?”
张均枼不答,依旧是笑容满面,只道:“陛下以后去西暖阁睡吧。”
朱佑樘闻言一怔,笑得不如起先那般欢喜,恐是因自己回来得晚了,叫她心中不悦,于是急忙问道:“为什么?”
张均枼娇俏一笑,并不言语,单只是抬臂拉起他的手,置于自己肚子上。
朱佑樘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惊得陡然收回手,却也禁不住欣喜若狂。怔怔道:“你……你……我……”
张均枼见朱佑樘这目瞪口呆的模样,亦忍不住掩面噗嗤一笑,朱佑樘亦笑得粲然,看来又略似羞涩。抬手挠了挠头顶,而后侧身望向暖阁外,向张瑜招手,唤道:“小瑜子,过来。”
听唤张瑜满是困惑。稀里糊涂走过去,却见朱佑樘伸手过来猛然抓住自己的脸颊狠狠一掐,他连忙往后退去躲开,捂住脸颊极是可怜,叫了声陛下,却见朱佑樘激动不已,自语道:“原来是真的。”
“枼儿,我……”朱佑樘回首望着张均枼,开口良久却总是说不出话来,只有那掩不住的笑意。
张均枼亦是笑靥如花。二人皆不言语,却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这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张均枼撑着软榻作势要坐起身,朱佑樘见势一惊,连忙近前将她扶起,生怕她伤到自己。
“张瑜!”朱佑樘唤道张瑜,张瑜这会儿脸颊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听闻朱佑樘那声唤,几乎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唯恐他再如此掐他。
朱佑樘一愣。佯装愠怒,斥道:“你躲什么!”
张瑜扭扭捏捏走过来,朱佑樘方才同他说道:“为朕拟旨,朕要给皇后家加官进爵。提张国丈为寿宁伯,岁加禄米一百石,于京仓关支,另赐金银各百两,布匹……”
“陛下!”不等朱佑樘言毕,张均枼连忙出声打断。微微皱眉,言道:“臣妾不过是有孕,陛下何至于如此。”
张均枼颦眉,是人都能瞧出她似乎不悦,如今她已独得椒房恩宠,却时常会想起往日落魄凄惨,倒不是她多愁善感,只是乐极生悲,就如从前那般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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