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极必哀,盛极必衰,这样的道理她岂会不明。
或许有人会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今日得势,何不放肆一把,得个痛快!
并非她不自信,只是如今荣极时记着往日的悲哀,日后哀极时方能存活。
多少年后事实证明,她想得是对的。
“我不仅要厚赏你张家,还要赏你,”朱佑樘看了眼张瑜,将他支走。
张瑜慌慌张张跑出去,朱佑樘握住张均枼的手,深情款款,道:“枼儿,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朱佑樘故作高深,勾唇一笑,只道:“事关江山存亡,你若得了,莫说是我,天下都是你的,到时大明的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皆可听从你的号令。”
张均枼听言已猜到了是什么,于是不免怔忡,讪笑道:“臣妾一介女流,只知深闺事事,既无调兵遣将之能,又无雄才大略,要那个做什么。”
朱佑樘浅笑,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臣妾只要陛下即好,旁的什么都不要。”
朱佑樘笑意温和,似乎丝毫没有想要收回成命的意思,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我金口玉言,收不回,我也不愿收。”
“枼儿,我答应过你,我的江山任你逍遥,我的天下凭你掌控,从今往后,我的便是你的。”
是,张均枼记得,朱佑樘确是说过这句话,只是那时她也不过是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从不曾在意,更没有当真。
朱佑樘目中满含深情,目光真挚,叫张均枼再不得忽视,她这回没有答应收下,但也未曾拒绝。
兵符,那是这天下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得之便如同得了天下!
张均枼虽是女人,却也做不到视兵符如无物,何况她自小便已有了壮志雄心,只是如今身在后庭,有太多身不由己,她仰慕吕后之才,更想要武周之志。
“陛下不怕臣妾效仿武后,谋朝篡位?”张均枼冷不防问道。
朱佑樘极是认真,答道:“不怕。”
“为什么?”张均枼亦目不转睛的凝着他,“陛下是觉得,臣妾从无谋反之心?”
“你绝不会谋反,我相信你,没有理由,”朱佑樘站起身,道:“何况兵符放在你这里,绝对周全。”
听言张均枼不再答话,她既希望朱佑樘方才所言皆是玩笑话,又盼着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因为兵符,是她极想要的东西。
朱佑樘走至她身后,为她卸下头饰,而后一声不吭的将她抱回床榻上,又为她掖好被角,躬身以极是宠溺的眼神凝着她,温润如玉,笑得柔情蜜意,叫张均枼心生欢喜。
他轻语道:“睡吧。”(未完待续。)
第卌八章 世事皆难料
红花渐开,绿柳初生。
是因张均枼有孕的消息突然传出去,是以朝中大臣皆已不再上疏请谏朱佑樘行采选良家女以入十二妃之选一事,反而均上奏朝贺。
更有甚者竟上疏拍马屁,褒赞朱佑樘英明,又夸奖谢迁衷心。
想以往谢迁因拂了郭镛之谏,奏言延迟选妃之事,致使朱佑樘再不愿纳妃,被朝中文官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如今又被捧上了天,真真是讽刺!
“丁谳(yàn)?”
朱佑樘喃喃,合上那奏本,抬眸间不经意冷冷笑了一声,侧首望着侍立在一旁的张瑜,低声问道:“这丁谳何许人也?”
张瑜原本垂眸,思虑了一番,随即抬眼,亦压低声,提醒道:“吏部听选监生丁谳,吏部尚书王恕大人的门生。”
朱佑樘微微点头,瞥了张瑜一眼,随意言道:“免职吧,这种人留着迟早成祸害。”
“是。”
朱佑樘一向厌恶拍马屁之人,这丁谳算是不幸的。
“退朝!”
早朝毕,众朝官尽数退下,多是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同行。
前头那三人中有一人转身瞧见张邑龄与沈禄一同走在在他们身后,便回首与另外二人低声道:“诶,两位大人,不知你们可曾听说了,前些日子张家封了寿宁伯,这几日那张家的门槛儿都给人踏破了。”
中间那一人侧目瞧了他一眼,冷笑道:“谁家封官儿了旁人不得送礼?就是你升清纪郎那会儿,不也有人给你送钱?”
“那可不一样,”那人又转身窥了一眼,而后往中间靠了靠,极轻声的语道:“就前几年王家倒台那会儿,礼部侍郎沈禄受了牵连,不得已罚俸一年,陛下因他是中宫的姑父,还特意将他召去乾清宫。私底下给他塞了一少银两。”
“中宫得宠,陛下一向厚待张家,岂是你我能及?”中间那人听得想是有些不耐烦,说话间目不斜视。
那人又道:“如今中宫不过是怀了个孩子。那张家就紧跟着封了寿宁伯,日后若是她生下个皇子,张家岂不是要封侯!”
“那能如何?你还能不让她生?”
那人讪笑,自语道:“这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啊。”
居左的朝官终于忍不住插话,睨着他道:“要不你也生个闺女送进宫去!”
那人闻言终不再多嘴。安分随他们二人一同出了皇宫去。
这张家封了伯侯,在官场上总难免叫人嫉妒,就如张均枼在后.宫,也时常惹人艳羡。
“娘娘,尚寝局的簿子送来了,”南絮见张均枼单手撑额,侧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于是说得极是轻声。
张均枼听唤缓缓睁眼,瞧了眼那尚寝女官手中捧着记录宫中都人每月月.事期日的簿子,而后又闭目。漫不经心说道:“你说说,本宫没心思看。”
尚寝女官闻言,目光飘忽不定,顿了顿方才禀道:“禀娘娘,上个月,宫中都人月.事皆如期至,只是教坊司……”
那尚寝女官言至此忽然住口,似乎有几分张皇,张均枼听言亦微微睁眼,冷语道:“接着说。”
“教坊司左韶舞。就是年关前李朝进献的那位舞姬,已有两月未来月.信,”尚寝女官吞吞吐吐方才说罢,张均枼当即接话。自语道:“娉婷?”
“是。”
南絮听罢知是娉婷,一时惊诧,目中悄然闪过一丝惶恐,彼时瑾瑜亦不经意朝她看了眼。
张均枼心中已是起伏不定,可面色仍强作平静,只凝眉道:“传她过来!”
方及那尚寝女官转身。正想出去,南絮突然抢了话,道:“奴婢这就去。”
南絮言罢便出了殿去,尚寝女官见势只得福身道:“奴婢告退。”
瑾瑜望着南絮渐行渐远的身影,目中似有深意,那娉婷何故会如此,又是什么身份,她都一清二楚。
她自然知道,若是她当初将此事如实告诉张均枼,那南絮定然是要吃苦头的,想必如今这坤宁宫掌事姑姑的位置也会是她的。
可错就错在她那日一时心软,没有及时将此事抖露出来,若她今日才将此事告诉张均枼,且不说她尝不到甜头,怕是还免不了要与南絮一同受罚。
“堂姐!”
娉婷自那日亲眼见着张静娴掉下山崖后,便再不得安生,而今每每入睡时总会回到兔儿山,趴在那悬崖边,看见自己松开手后,张静娴望着她满目惊恐的样子。
即便是午憩,也不能幸免。
她坐起身,右手轻抚腹部,垂首皱眉,自语道:“皇儿,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你让母亲怎么办,难道要将此事坦白告诉你姨母,还是要逃出宫去,偷偷将你生下来……”
“可你是皇子,岂能跟着母亲受苦,”娉婷抬眸间哀愁流露,她轻叹道:“事已至此,母亲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屋门忽然被人推开,娉婷当即警惕起来,坐于床榻上侧首望向门口,方才见是南絮。
南絮面色阴沉,朝她肚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此事恐怕瞒不住了,娘娘要见你。”
娉婷随南絮初进了坤宁宫时,原本已做足了准备,她确是想与张均枼相认,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往选妃时做过的那些事,一切言语便都难以启齿。
虽说张均枼并不知她是有卉,可以后终有一日她会知道。
到时娉婷便是娉婷,有卉也只是有卉,而审言,又将是另外一个人。
她腹中这个孩儿原本便不该来这世上,与其让她自己亲手了解了他的性命,倒不如任由张均枼来处决。
或许张均枼会留着他,因为她也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她最能体会那种丧子之痛。
“娘娘,”娉婷见了张均枼并未行礼,单只是垂眸微微福身。
“都下去吧,”张均枼未多说什么,待都人尽数退下,方才徐徐移步至娉婷跟前,垂下眼帘,看了眼她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淡然问道:“谁的?”
娉婷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答:“陛下的。”
张均枼异常镇定,不曾发火亦不曾悲恸,气息微喘,良久才道:“什么时候?”
南絮听言心中免不了惶恐,略微垂首,却抬眼望着娉婷,娉婷顿了顿,方才言道:“进宫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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