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个责任心很强又有担当的儿子知道情况后,肯定会去谭郡压住局势,正好中计,顾澹宁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他忍不住想叹气,觉得娃娃的教育太有效果也不好,如果儿子懦弱点,死蹲在玉京并坚决不出皇宫,谁也奈何他不得。
可如果娃娃真的那么做,那他也不是闻人既明了!
此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担忧、无奈、骄傲、欣慰、心酸、茫然……五味陈杂之下觉得脑子都有些发飘,看外头来回巡逻的士兵也觉得压抑,再看他们头顶的天空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扔开密信,觉得这气闷的营帐里再也呆不下去,起身往外走。
他漫无目的地往营地外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以他的武功,也不需要人寸步不离地保护,随意挥手示意跟上来的人都各归各位,看着平原旷野上深深浅浅的黄绿色出神。
莽莽原野上草木芬芳,虽泛出枯黄却依然不掩生机,他站在小山丘上沐浴天风。清冷中带着草木香气的风吹过脸颊,似在淘洗着胸臆中郁积的闷气。
风声回响在耳畔像平缓的小调,他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目光突然一凝。
远处有人正向着这方向行来,孤零零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脚步不快,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感觉像肥肥短短的小肉球在飘,的确是人小腿短,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隔得远看不大仔细,但他找了又找也没看见娃娃身边有其他人,不由得皱起眉。
这谁家孩子到处乱跑?家里大人呢?怎么也不看着?流浪孤儿?那也多半也都会跟着其他熟悉的流浪的成年人走,即使跟丢大队伍,濮阳城下两军交战,谁会嫌命长往这附近跑?
此时此刻于此地看到一个小孩子,本来就是很诡异的事。何况这孩子还是孤身一人!
脑子里瞬间流过各种猜测,他还没判断出对方的来历,孩子已向他这边走来。
衣着很简单,也就是大街上普通孩子装扮,打扮得朴素内敛,出门在外绝对不起眼。
但经验丰富的闻人岚峥,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出身不错。
娃娃脸上沾染灰尘泥土,又被汗水冲刷过,小脸上黑黑灰灰看不清相貌,但抬手擦汗时偶尔露出的皮肤明润白嫩比女孩子还细腻,乌黑的眼眸瞳仁极大宝光璀璨,胡乱束起已有点像鸡窝头的头发漆黑明亮耀人眼目……种种细节都表明这孩子的家境不错,最起码也是温饱无忧,那他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家破人亡?逃难?
他揣测这孩子时,孩子已看到他,大眼睛刹那亮了,小短腿噔噔蹬一阵旋风似的跑到他面前,脏兮兮的小黑手已伸出来抓他袍角。
他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叔叔,这里是濮阳城吗?”
他垂眸看看自己的袍角。
他不喜欢穿甲,即使在战场上依然锦绣风流衣袂飘飘,反正他也不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都是躲在背后偷懒,所以他始终穿月白便服。
很清浅的颜色,不耐脏,被这小子乌漆墨黑的爪子一抓,染上很显眼的污渍,看着很不顺眼。
他一直不喜欢别人随意接触,即使是近身伺候的,也不敢未经允许离他太近。换在平时,主动凑上来的早被他扔开,何况拿他的衣服当抹布?
可偏偏这人是孩子,他总不能和娃娃一般见识甚至惩罚吧?
目光很有力地在他的手上落了落,暗示他放开手。
“是濮阳。”
娃娃接触到他的目光,讪讪地放开手,脸上却扬起灿烂的笑容,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目光亮晶晶的像看见什么精美的点心。“那你知道怎么进去黎军大营吗?”
闻人岚峥目光如冷电,瞬间掠过他全身。
娃娃很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睛凝视着他,扒着他的衣服不放,眼珠不住转动,眼睛水汪汪笑容甜蜜蜜,神态很无辜。
闻人岚峥瞬间联想到狐狸。
他的目光紧盯着孩子的眼睛,很清澈很黑亮的眼睛,坦荡纯净,像在水底浸润千年的黑曜石,还带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不会有的狡黠,灵动跳脱如雪地里飞窜的白狐。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不安中隐隐有期待,再看眼前的孩子,眼神中就带上几分琢磨不透的意味,表面上依然很淡定闲散地答:“军营里不准小孩子进去。”
“那你带我进去吧!”孩子的眼珠微微转动,很坦然地道。
闻人岚峥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有心情和一个小孩子扯废话,但比起一个人被某种堵在心里的情绪逼得想发疯又不能疯,逗弄一下眼前的孩子似乎也可以接受。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孩子抓住他袍角不放的手已被迫松开。他仔仔细细看一眼孩子,摇头,“我?不成。”
“为什么?”孩子很执着很不耻下问,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一个孩子,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看不见吗?”闻人岚峥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说这娃娃无耻还是说他坚持。
“没关系,咱们随便找个借口骗他们就行。”孩子答得很顺溜。
闻人岚峥沉默,难道真的是他老了,跟不上时代?怎么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大胆无耻?这孩子谁家的?父母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就在想着骗人?瞧这坦然劲儿,比他小时候还皮厚心黑。
嗯,不对,怎么想到自己小时候?
他甩开这荒谬的比较,心里很有几分气极反笑的感觉,“怎么找借口?”
“嗯……”孩子眼珠转得更快更有光彩,笑嘻嘻看着他,语气很兴奋很诡秘地道:“就说我是你儿子,怎么样?”
第三十七章 知昧
智珠在握、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闻人岚峥,生平第二次被劈到脑子一片空白。
第一次被劈到脑子空白,还是九年前,知道兰倾旖就是赫连若水的时候。
这次劈得也和上次差不多,以至于他站在那里,瞪着眼前这信口开河的小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儿子?他儿子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吗?他会随便捡个小子回来就充为儿子?别开玩笑了,他即使绝后也不可能随便记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养在身边,何况他膝下又不是没孩子。
这谁家教出来的娃娃?也太没底线了。哪有他这样随便抓着人就装父子的?难道他在大街上随便看见一个略微平头正脸的都能和人家当父子?这孩子的亲爹可真倒霉,摊上这样的宝贝儿子,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到早生华发。
他心里不可思议、荒谬、哭笑不得、难以置信……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只觉得以自己的接受能力也有点缓不过神。
娃娃却毫不在乎他这奇特的反应和感受,自顾自的自说自话,“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见他还是没反应,娃娃得意地微笑,乌亮大眼睛眨动如星辰,扇子似的长睫毛不住闪动,抬手抱住他的腿,赶紧嘎嘣脆地补上一句敲定事实。“爹!”
鸭梨也没这个甜脆。
闻人岚峥沉默下望,目光深深,神色莫测。
娃娃死死抱住他的腿,仰着脑袋,好纯洁地看他,对他展开很灿烂很甜蜜但也很无耻的标准笑容,微露半颗牙齿。
大眼瞪小眼。
无声。
娃娃似乎和他杠上,存心要和他比比看两人谁先开口谁的耐性差,很顽强地保持着近乎九十度的高难度抬头姿势和他四目相对。
闻人岚峥的目光落在被娃娃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的左腿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运转真气弹开这个臭小子,但看看他这小身板,又觉得这么做似乎有点残忍。
原则和年龄,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很内伤的存在。
他转过头,拒绝看这会让自己心火直冒的小子,更拒绝看自己倒霉的衣服,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修养也开始生出裂缝。
这种被气到无语的状况,他已有五年没体验过,乍然重来,他觉得陌生又亲切,心里有轻微的触动,似春风吹过春草般细微。那样奇特的感受,像细细的羽毛不断撩动着内心某根尘封的弦,不自在的同时又觉得新鲜。
他深吸气,懒得再和这小子计较,伸手随意一拎,已拎起臭小子的后衣领,转身就往营地走。
“放我下来!”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动手的娃娃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四肢,扎手扎脚地不断踢腾,张牙舞爪地放声大叫。
居然拎自己衣领,他以为自己是猫呢?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在后衣领抹毒、插针、设机关……叫你拎!你拎!
想象着皇帝大人抱手跳脚的狼狈,娃娃阴险地笑起来。
闻人岚峥手臂再往上抬高三分,看他莫名其妙眼睛发亮闷着头傻笑,也不知道这娃娃在打什么鬼主意,总归没好事!
他将娃娃举高到头,脚步不停,淡定地回望娃娃,“你确定要我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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